徐公公脸上一喜,没等盛从周开口,就连声道,“愣着干嘛?快请人进来呀!”
天可怜见,他在世子身边侍奉多年,总算见到个如花似月的姑娘,难免不多想一层。偏他的小主子冷心冷情,倒叫他跟着多操多少心。
盛从周见他僭越,倒也没多说什么,懒怠抬眸,见棠梨满心欢喜的走进来,眼下浅浅乌青,面上浓浓倦色,一双眸子却似晨星,闪着丰盈的灵光,盎然的生命力。
“禀大人,卑职昨夜查阅古籍,关于纵火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盛从周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皆看不出她神情中,有丝毫怨怼委屈,一时心中复杂纷乱,理不出思绪。
“有何想法?”他放下卷宗。
“大人,卑职在想,若是当真当日天有异象,那凶手能巧妙借用天象作势,利用通渠纵火,巧借西南风让火势蔓延,并假借威远侯府转移视线,那凶手纵火手段必然十分精密,恐怕并不似我们先前所想,纵火目标是威远侯府一家,很有可能,凶手的目标就是所有人,火势越大,蔓延越广,伤亡越多,凶手的成就感就越足!”
“如此,凶手必然是熟知天文地理,熟谙盛京城路况,计划周到细致,且夜晚也能自由出入之人。”
谈论公事,盛从周眉眼严肃起来。
“你可有怀疑对象?”他注视着棠梨,目光中是不含杂质的信任。
“有,卑职怀疑当夜的灵台郎,或许有嫌疑。”棠梨顿了顿道,“若是凶手的目标是无差别攻击,选择的方式又是纵火焚烧,那必然属于高智商宣泄型犯罪,此类作案,凶手一般要亲眼目睹大火漫天,才能体验到极致的快感,而灵台郎当夜在观象台上,正好远观全城大火,且无论动机、手段、心智、学识,灵台郎皆符合卑职的推断。”
盛从周端坐上方,t一双丰盈如神的面孔上,布满审慎地沉思之色,很快,他指出棠梨推断中的漏洞。
“你所推断,大致皆可成立,只是观象台在外城,从外城到内城,须得至少一个半时辰,且当夜值守,除却灵台郎二人,壶房和东西值房皆有守夜之人,若是当夜有灵台郎离开这么久,他们必然会发现,且一路漫长,路上很难不遇到任何巡夜之人。”
棠梨垂眸沉思,也觉得盛大人所言,极有道理。
且不说路程要这么久,光是要藏身通渠,伺机放火,再趁乱逃跑,一整套操作下来,都颇为费时费力。
“可是,大人,那两个灵台郎,卑职总觉得可疑,他们中既有人撒谎,说不定是互相打掩护,或者,其他我们未知的原因也未定,总之,卑职觉得这天降‘鬼火’,要么人为,要么天象使然,若是天象使然,那灵台郎也逃不脱隐瞒不报的罪名。”
“本座已派探子去周边州县探查,是自然天象还是京中有人作假,很快就能了然,至于那两个灵台郎”他忽然转向贴身的暗卫道,“去通知季风一声,让他将那两个蓄意欺瞒的灵台郎,关进昭狱中,本座要亲自审问。”
棠梨心里一咯噔,一时觉得自己判断无误,一时又担心判断失误,害那两人,白白在昭狱送掉半条命。
心绪正是一团乱麻之际,就听徐公公笑盈盈道,“魏执笔劳碌一夜,必定困饿交加,老奴已吩咐膳房备下膳食,执笔还是先用些早膳吧,公务虽忙,却不能累坏身体!”
棠梨自是简单洗漱收拾后,才来拜见盛大人的,此时听闻徐公公之言,不觉有疑,躬身道谢应下了。
却不曾想那徐公公,转而问盛从周道,“世子一早忙于公务,正好也未进食,不如与魏执笔一道用膳,还能一起讨论公务。”
棠梨面露为难,抬头去看盛大人,不妨两人视线相对,彼此眼中皆有审视之意,棠梨便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可徐公公十分热情好客,故而,片刻后,她还是和盛大人,同坐在膳厅内。
隔着紫檀浮雕云纹案桌,棠梨见着桌上一径儿摆放着,人参红豆粟米粥,煎鲜鱼、炙蛤蜊、素熇莲藕等十几个小菜。
她颇为迟疑地看了看,立在屏风后的婢子和侍从,又看了一眼徐公公,试探着问盛大人,“他们,不一起用膳吗?”
盛从周一时气笑了。
“你觉得谁都可以,和本座一道用膳?”
“不不不”棠梨慌忙摆手,“卑职只是惶恐,既是如此,卑职何德何能,能与大人一起用膳?”
盛从周吃着碗里的粥,似笑非笑道,“自是奖励你昨夜勤勉。”
棠梨觉得盛大人语气古怪,可高悬着的心,也稍稍放松一点。
这盛大人用人,果然赏罚分明,昨晚熬夜办公,今天就赏赐共进早膳。
虽然在她这个现代人看来,和上司一同用餐,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但在这个时代,应该是上位者的某种恩赐吧!
“承蒙大人抬爱,那卑职却之不恭了!”棠梨拱了拱手。
她忙碌一夜,确实饥肠辘辘,吃得极为认真专注。
盛从周越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自觉揣摩一个下属的心思,实在匪夷所思,便也安静用膳。
“大人,待会大人审讯那二人时,卑职能在旁边看着吗?”
待进食一会,略略饱腹舒适很多后,棠梨的心思又回到了案子上。
盛从周点了点头,“你如今既是锦衣卫执笔,自是可以。”
棠梨眉眼展开,“嗯”了一声,觉得盛大人信赏必罚的性子,其实也挺好。
二人你来我往,果真全程只讨论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