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将他们带进诊室,里面坐着一个金发绿眼的女医生,医生的长发盘起,与护士一样穿着白色长卦衫,只是她的衣扣全部解开,能看见里面的蓝色衬衫与黑色长裤。医生用英文说话,护士用国语翻译给元善他们听。
医生看出了元知荷的紧张,她安慰孩子,分别给了元之荞和元知荷一个巴掌大的针织小狮子,然后才开始给元之荞量体温。问诊很顺利,开药后,护士再次领他们来到一间满是病床的房间,这里共六张床,只有一个病人躺在上面。
元之荞坐到了床边,等着护士拿药。
吃药前,元善截过了那棕色的药。元善是中医,几乎不了解洋医,他在鼻下嗅闻了好一会,确定自己无法辨认里面的成分,这才将药交到元知荷手中,让她喂元之荞喝下。
元之荞接到药,一点也没抗拒,果断地喝完了。元善对此有些惊讶,元之荞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元善,心想她不仅能模仿原身,还能让原身孤僻怪异的病一点点“好起来”。
元善拿银元的手一顿:“多少?”
“两角,”护士重复了一遍,像是看穿了元善的疑问,她主动解释,“我们是一家慈善医院。”
“既然如此便宜,为何……”元善看向医院少得可怜的病人,意思不言而喻。
护士自然知道元善想问什么:“医生本想将医院开在贫民区,如此便能惠及更多人,但……”护士秀眉轻蹙,脸上微露忧愁,“出于安全考虑,医生还是将医院定在了租界。我们不是没有病人,只是他们都走投无路了,才会选择玛丽医院,我想病人们都害怕我们这身衣服吧。”
元善暗暗赞同,他第一次看见洋大夫时就吓了一跳,因他们都穿一身纯白衣服,宛如给人送丧。即便别人知晓他们是大夫,但满眼都是这“送丧”的人,病人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吉利,好似去看一次病,马上就要魂归黄土一般,自然来的人就少了。
元善想起自家医馆,他们元家世代为医,到他这代,元善自认药费已是亲民,别的中医医馆一副药几十元,在他这只需十几元,最便宜的,几块钱就能买上一副。但对比起玛丽医院,他的药费还是昂贵许多。
元善虽然送孩子上新式学堂,但他却从未想过,会有洋人会诚心帮助这里的百姓。
缴完费用,元善回去看元之荞,再摸她额头时已没之前那般烫了,元善不禁感叹西药的迅速。
走出医院大门,元之荞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个算命先生,这人眼戴黑色墨镜,身穿着黑色长褂,脚上一双白布鞋,悠闲地坐在小马扎上。
算命先生先是看见了元善,他摇摇头;见元善身后的元知荷,他小声嘟囔;最后见到露出半个身子的元之荞,他竟开始长叹口气,自言自语:“可惜,可惜了……”
元善皱起眉,决定忽视对方的话。
他们在原地等黄包车,谁知平时三分钟出现一辆的黄包车,今日竟等了十分钟也不见一辆。在这间隙,元之荞偏头观察算命先生。
这人肤色白皙,仿佛从没晒过太阳,一点也不像经常出摊算卦的周易术士。
算命先生的双眼藏在墨镜后,光明正大地看着元善,只见元善继续一副听而不见的样子,算命先生顿时重重咳嗽一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看先生是行医之人,可惜……”说罢,他又摇了摇头,宛如实在遗憾。
“可惜什么?”元知荷耐不住好奇,询问出声。
算命先生挑眉,语气上扬:“可惜这一辈子积德行善,只落个得客死他乡的下场。”
“你胡说,”元知荷三步并作两步,急急上前,呸呸两声,“坏的全呸掉,全不作数。”
“小女娃,你不信?”
元知荷扭过头去不作答,而算命先生学着元知荷的样子努了努嘴,看向一边的元之荞:“你这妹妹,今年五岁对吧?”
听到这话,元知荷双眼微微睁大,一下把头转了过来,就见算命先生掐算一下手指,继续说:“你家一共五口,父亲、母亲,一对龙凤胎兄妹,然后是这个妹妹,对吧?”
元知荷眼睛瞪得更大了,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她悄悄侧目看向元善,见元善脸上也有些惊讶,却未因自己的多言而表露不悦,元知荷这才放下心来。
算命先生哈哈两声,瞬间收起笑容,“我还知道,你父亲会饿死,你会因丈夫暴虐而死,你哥哥会被人害死,而你妹妹注定活不过六岁。”
元善听到这话立即就生气了,他牵起元之荞与元知荷,想要立刻远离这个恼人的术士,然而元之荞却突然挣开元善的手,跑向算命先生。
“我是怎么死的?”元之荞静静地看着算命先生,心中思忖,这人竟然知道元家的剧情,说不定他与自己一样也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人。
算命先生扶上镜框,语气不慌不忙:“被水淹死的,”说罢,他身子往前探,像是要看清楚元之荞惊吓的表情,但下一秒,他反而先自己吓了一跳,长嘶一声,“不对不对……”算命先生将墨镜往上抬,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元之荞,“是病死……”
元善怒气上涌,快走几步,一把推开了算命先生,将人推了个趔趄:“再要胡说,我定先教训你。”
算命先生将墨镜重新架回鼻梁,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他毫不畏惧元善的怒容:“即使我不说,事情也会发生,并非是我胡言乱语……不过,”他看向元善,“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