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荞让元知茂举起自己,全家除了元善,只有她认识孙长明,所以也只能由她来找人。元知茂让元之荞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在高处,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帐篷外的孙长明,于是示意方向,让家人都跟自己走。
梁桦与瓦叔兄弟告了别,她想问小周要不要跟着她们一道,小周却在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起来,“我老公和婆婆可能在这里,我就先不过去了。”
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汗水发酵的酸味,穿过挤挨的人,元之荞终于和基地的同志汇合了。重要设备都抢救了出来,并安全地放在旁边一处。孙长明一看元之荞红彤彤的脸就知道她病了,于是望向梁桦身后,“元大夫呢?”
梁桦激动起来,“你见过我丈夫?”
孙长明见梁桦这样的反应,微微愣住,“是啊,昨天还见过。”
“什么时候?在哪里?”梁桦紧紧上前一步,双眼盯着孙长明,语调极快。
孙长明泛白的眉毛微微折起,眼皮下敛,似在回忆,“在接近稻花村的路上,小春昨天看到元大夫坐牛车回来,车上还有很多大米,但那牛不知怎么发了倔脾气,一直不肯往前走,小春就过去帮忙。”
“元大夫把大半的米都放在我们这,只带了二十斤左右回去。按时间算的话,他应该在山洪爆发前就到家了呀,”孙长明看向元之荞,补充道:“他离开基地时候,应该就在你给我发警示信号的三十分钟前。”
元之荞心头忽然一跳,基地到竹屋,以她的速度需要二十分钟,成年人的话只会更快,但元善不事重活,手中又有重物,速度就可能会变慢。
三十分钟的话,恰好可能正是山洪爆发时。
元之荞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梁桦看她的时候,元之荞主避开了眼神。看见元之荞这样,梁桦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不甘心,再次看向了元之荞,“之荞?”
“妈妈,”元之荞极其隐晦地叹了口气,“别瞎想。”
梁桦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像这样,她就不会泄气,她稍稍点了点头,表示答应,然后强打起精神,安排几个孩子休息。
元之荞喝了药又开始犯困,所以只在吃东西时,元知荷才叫醒她。
雨又开始下,只是这次,太阳出来了。
雨水像毫无尽头般,越来越大,甚至有了雷电的趋势。人们开始纷纷躲藏,孙长明有些担忧地看向基地信号塔,并让卫兵再次去检查设备,看有没有接收到上级分部的消息。
雨下了一天,直到下午才渐渐歇下势头。
洪水再次漫了上来,与山顶平台的垂直距离不过七、八米,梁桦有些忧心,食物虽然还有很多,但水壶里的水再怎么省也只剩下一半了。人能几天不吃饭,但却不能几天不喝水,若水位再涨,她们还能躲去哪儿呢?
梁桦有些空洞地看着帐篷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流动的黄色沙漠,绿色和灰绿色的山丘矗立其中,雨丝成了雾,风搅动起浑浊的黄沙,而簇生在山丘上的他们,像是即将被风沙拔起根须的枯植。
傍晚时分,帐篷外发生了一起冲突,一对夫妻试图抢夺别人的食物和水,而这对夫妻,正是住在竹屋的老熟人。夫妻俩被身边人阻止了,而他们见抢不到,竟冲上去打翻了别人的水和食物。
被抢的是一对姐妹,姐姐见两人省吃俭用的救命粮没了,登时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直接对着妻子纠打,而周围饿了一天的人,见有人开头抢粮,便也有样学样。
冲突升级,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被抢的首当其冲是有帐篷的人,元之荞这里自然也被光顾了,不过她们有基地护卫兵,故而那些人还没闹出动静就被拿下了,元之荞完全没用上急救包里的防身小刀。
随后新军出面威慑,冲突很快消解,再次回归安静。
但安静并不等于平静。
无人再有动作,但却依旧警惕。肚饿的在观察,有食的在牢护。说不清的低气压流动在所有人之间,时间仿若粘滞了,每一秒都走得拖沓黏糊起来。
夜幕降临,黑暗里一双双眼睛在等,等待着对方放弃,等待着对方松懈,等待着雨停,也等待着显露归家的路。
元之荞逐渐开始退烧,精神也好多了,于是将铝箔毯让给了母亲,然而梁桦心中有事,听了一夜的沉闷雷声,直至天色泛白。
第二天清晨,雨终于停了。
梁桦面无血色,眼袋沉重,元知茂脚步虚浮,时不时揉着肚子,只有元知荷打着呵欠,给元之荞热了最后一包退烧药。
元之荞出帐篷后发现周围更挤了,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的五谷轮回的气味,原来水位再次上涨,与平台的垂直距离不足一米,只要伸长腿,就能踢进水里。人们担心水会再次漫上来,于是纷纷往里挤,像是被迫收紧的圈。
元之荞看向天空,阳光透出云层,虽看不见太阳的轮廓,但那清灰的朦胧后确实藏着一个炽阳。
小春哥哥这时找了过来,他的嘴唇干燥起皮,声音也有些哑,像是锈住的机器,每说一句话都会卡一下,“之荞、梁婶,孙老师让我问你们,等水位下去后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基地,组里有救援艇,可以分批带你们过去。”
梁桦的双手交握,骨节泛白,她犹豫了一下,“小春同志,我想……我们还是先回家,毕竟我丈夫会回来……”
“好,”小春点点头,“那我去回复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