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荞的信第二天就送了出去,而在第四天重新回到基地时,她就听见了军阀炸毁堤坝的消息。事情发展得很快,伤亡的消息如同雪花,纷纷不断地陵城飘出。山俞基地的电报无时无刻不在响,元之荞停了课,因为孙长明前所未有地忙了起来,甚至吃住都住在了信息收发室。
陵省的幸存者们开始外逃,而洪水连带着周边城市和省份都遭了殃,军阀司令为了护住自身而不顾其他的手段,让事情逐渐变得失控起来。
照顾元之荞的桂芳姐姐被派了出去,她本是一名护士,如今要为洪灾去前线支援,元之荞向孙长明请了假,她准备回家住一段时间。
既然基地开始行动,那么灾民们应该不久就会到达山俞了,在这段时间里,山俞的山洪随时都可能爆发,待在基地固然安全,这里的防御措施比竹屋好很多,但这个时候,她不可能离开家人。
得知元之荞要回家,孙长明还想叫炊事兵送她,但元之荞看基地里这么忙,连负责做饭的小春哥哥都被安排了其他的事情,便表示自己能一个人回家,孙长明不同意,元之荞却推过来一个呼叫机,表示她到家后,就会给这个呼叫机发送绿灯信号,届时呼叫机的绿灯就会亮起,孙老师就知道她已经安全到家了。
“回复的话按那个黄色按钮,我这里就会亮起黄灯,”元之荞举了举手中的同款呼叫机,“还有一个红灯,我准备用作危险提示。”元之荞看孙长明扶了扶眼镜,似要认真研究的样子,顿时抓上书包,趁机转身跑了。
“老师再见,我下下周再来。”
“哎——你这孩子,路上小心啊。”
呼叫机的制作工艺很简单,主要靠基地的信号发射塔工作,她的书包里还有两只这样的呼叫机,是给家中人准备的,万一他们在洪灾中走散,也能用这个确认对方安全。
元之荞一路跑回了家,她有些想念梁桦做的饭了,但一回家,她就发现家中多了几个陌生人,而梁桦与元善对视着,梁桦脸上明显有些生气。
元之荞看向那几个陌生人,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孩,小孩看起来只有两岁,闭着眼,正安安静静地在睡觉。
他们的身形有些狼狈,两个男人脸上的胡子像是几天没刮,乱糟糟地冒在嘴圈,后背的衣服上也全是汗渍析出的白色盐粒。
梁桦:“我不是反对你救人,也不是反对你接济有困难的人,但……”
“好了,”元善高声打断梁桦,随后又放缓了声音,“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说,好吗?”元善单方面切断了二人的对话,他转身看向三个陌生人,余光瞟到元之荞,有些惊讶,“之荞?你怎么回来了?”
元之荞走了过来,先给孙老师那边的呼叫机发送了安全到达的信号,这才询问元善,“孙老师忙,给我放假了,不过爸爸,这是怎么了?”
“哦,他们是我的病人,”元善随着元之荞的目光看向陌生人,说道:“瓦叔,你们先去那间屋子吧,若想进行简单的换洗,后边有水井,那边是洗漱间,可以去洗澡。”
元善交代完,元之荞的呼叫机也亮起了黄色,说明孙老师收到信息了。
“最近城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陵省逃难的老乡,爸爸去给人看病,发现了他们无依无靠地缩在墙角,有的还生病了,于是想着能帮就帮一下,”元善看向已经离开的瓦叔三人,回头又看了一眼梁桦,“你妈妈这人,就是太重视身外之物了。”
他本想再说什么,但见孩子还在这里,于是闭上了嘴,转身去了药圃。
梁桦一人闷闷不乐地坐到一旁,等元善走远,也开始数落起元善的不是来,“你爸爸,就是太不在意这些黄白之物了,带一、两人回家接济,我还能理解,但你爸爸似乎捡人捡上瘾了。前些天带了一对夫妻和妹妹,前天带了一家人,现在又带了一对兄弟,咱家的竹屋就算再大,能住得下这么些人吗?”
梁桦越说越气,“负责住就算了,还要负责吃,咱家又不是地主,哪有那么银钱和余粮?”
梁桦说完还不解气,又补了一句,“就算是地主也供不起这么多张嘴,只会可怜巴巴地从我孩子嘴里省!”
元之荞很赞同梁桦说的话,所有的善意帮助,都应建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若是倾尽所有帮助他人,至少也得做到不会连累家人朋友,“那妈妈不如和爸爸说一下家中的花销,或许爸爸就会发现自己有欠考量?”
“说过了,”梁桦深深叹息了一声,“但你爸爸只说现下的银钱够用,叫我不必担心,”她单手握拳,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以前怎么不知他竟是一个只顾眼下,不顾以后的人。”
梁桦看着自己手指上因长时间穿针引线而留下的红印,家中的钱是丈夫的,她没有立场置喙,但如今做衣服的钱是自己的,她有理由支配。若是实在不行,她就努力做衣服,不让几个孩子节衣缩食。
想到这,梁桦终于笑了笑,“妈妈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走这么远回来累了吧?”她低头看了眼元之荞的裤腿,又比了比长度,“妈妈最近留下了一点布,刚好可以给之荞做条新裤子,”她抬头,看见元之荞皱起的眉头,轻轻点了点,“烦恼什么呀?担心你变成小老太太。”
“妈妈需要我去找爸爸说一下吗?”
梁桦乐了,“你能说什么呀,”她揉上元之荞的脑袋,“之荞只管好好长大就行,实在不行,还有妈妈做衣服养你们。我现在可厉害了,说不定赚得比你爸爸还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