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章家还没有发家,仍是临邬城里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家,可姑娘带着姑爷回娘家,还是能凑一桌大戏。硬脾气还爱发号施令的大舅哥,自作主张找了个夫婿的倔姑娘,再带一个来历诡异却真心爱妻子的新姑爷,一顿饭比戏里还热闹。
第一回上门的新姑爷在饭桌上好声好气,为了妻子展颜,对大舅子多有讨好。
好在新姑爷走南闯北见过看过,没说多久,便和大舅哥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做姑爷的顺口提起临邬城外的东仪岛,提起时也只当是谈资。
“我爹说,邬仙湖以前真的有龙的踪迹,邬仙湖的传说也大体都是真的,只是时间久远,大家都以为只是传说了。”章清昱在沈如晚面前总比在旁人面前更敢说,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沈如晚无论如何都不会嘲笑她的言论,“我爹还说,东仪岛就在邬仙湖上,风水极佳,在那个传说中,应当是水底龙宫的入口。若有什么法事,在东仪岛上便极容易成功。”
这也幸好章清昱是同沈如晚说了这话,若叫旁人听见她有模有样地说起什么水底龙宫、真龙,只怕笑也要笑死了。
沈如晚只是微微蹙眉。
上次她在湖里找那只鲢鱼妖的时候,基本便将整个邬仙湖查探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龙宫,也没有真龙留下的踪迹。
但她想归想,却没打断章清昱。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我爹其实是个异人,学过几手简单的法术,没什么大本事,半是卖身手,半是招摇撞骗,走江湖见过的人多,这才结了不少仇。”章清昱说,“我第一次听说朱颜花的别名叫七日红,就是当时我爹喝醉了告诉舅父,我爹的师父曾经就看中东仪岛的位置,在这里修行了一段时间。”
沈如晚眼神微凝,“你爹的师父叫什么?”
这个章清昱就不知道了。
“我爹和他师父,不像沈姐姐你们修仙者宗门里的师徒那样。”她解释,“我爹的师父最喜欢到处捡徒弟,随便教两手就把徒弟扔了。至少我记忆里,我爹早就不和师父联系了。”
这怎么听起来和曲不询说起的线索来历一模一样?
那位前辈真有这么喜欢收徒弟?
沈如晚匪夷所思。
“我只记得这些。”章清昱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我爹就和我舅父聊过这么一次,后来我爹娘带着我再来临邬城的时候,章家就已经发家了,也不知怎么的,我爹忽然就再也不乐意来了,连带着我娘也再不回娘家了。”
要不是后来父母俱亡,章清昱也不会再来临邬城,更不会在东仪岛上一待就是好多年。
沈如晚只觉古怪。
亲戚未发家时很是殷勤,亲戚发家后却避之不及,这怎么也不符合常理吧?
她没对章清昱说这话。
陈年旧事,还是家事,她不爱掺和。
“我怎么听说你为了那个小姑娘,给章家父子好一个下马威?”曲不询笑她,“这就是你的不掺和?”
沈如晚一顿,冷冷看他一眼。
“我爱怎样就怎样,他们高不高兴,难道我会在乎?”她神色冷,语气就越发冷硬,“管与不管,全看我是否乐意,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管得着吗?
曲不询没忍住一乐,唇一撇,唇角古怪地牵动。
这说着说着就冷脸,做了好事偏要说成是自己乐意,给她说破了她还不高兴,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他怎么记得从前还在蓬山的时候,邵元康还说第九阁的沈如晚师妹梅雪根骨、玲珑心思,很是会做人,哪天大家认识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
邵元康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对对对,你说的是,人生在世就要随心所欲。”曲不询应和得很丝滑,态度自然地点着头,“要是一不小心有人被帮到了,只能说是他们的造化如此,要感谢就感谢他们自己命好,和咱们绝无关系。”
话是那么个话,被曲不询这么一说,怎么就阴阳怪气的?
沈如晚斜眼看他,表情很自然,仿佛没半点别的意思。
她想发作都嫌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