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那是谁家的船啊?这时节可不能捕鱼。”在东仪岛讨生活的渔民,早把天时和规矩刻在骨子里,大家都遵守的规矩,怎么能有人违禁?
一时间,船篷里另一个船客都被忘到脑后,直对着摆渡人吆喝,“老刘,快划过去看看,那是谁家的船?”
微风卷过莲叶,渡船悠游穿过碧色,一摇一晃,慢慢靠近那万千碧叶中的一点异色。
一叶小舢板悠悠荡在连天翠色中,有人抱臂而枕,仰躺在舢板上,懒洋洋地宿在轻舟上晒太阳。晴光耀眼,照在他身上,别有一种忧虑尽去的逍遥。
沈如晚坐在船篷里,拨着帘栊的手微微地攥紧了。
“曲老弟?你怎么在这儿躺着呢?”同船人已然瞪大眼睛,“你这是借了谁家的船啊?”
沈如晚听这人如是称呼曲不询,不由看了后者一眼,他倒是很能和各种人打成一片,章大少那种傲气横生的能称兄道弟,东仪岛的普通岛民也能自然地叫他一声老弟,半点没有修仙者的自矜。
曲不询懒洋洋地睁开眼,目光在渡船上扫了一眼,落在船篷里搭在帘栊上的那纤细的五指上,笑了一下,又收回目光,没动弹,就这么躺在舢板上,望着渡船上的岛民,“荷叶连天,难得好风光,怎能不来看一看?问了一圈,就把船借来了。”
对着能称兄道弟的曲不询,岛民的话就多了,“哎哟,那你可是来早了,再过一两个月,荷花全开了,满湖火烧红,那时候才叫好看呢,年年如是,年年都看不厌。”
曲不询就笑,“是吗?那我怎么也得在东仪岛待到荷花盛开再走。”
“不过,”他说,“一个时节的芙蕖有一个时节的美,接天莲叶无穷碧,也很美。”
岛民显然对此没有太多感觉,但也尊重曲不询的爱好,“那你接下来还在这儿待着,晚上再回去?”
曲不询的目光落在船篷帘栊上那一点莹白指尖上。
“倒也不是,”他说,“我来赏景,顺便等人的。”
“等人?”岛民不解。
这个撑船的刘伯倒是知道,“曲大侠这些日子天天都出船,已有半个多月了吧?我还以为你该等到了,没想到还在等。”
这话说的,曲不询看一眼船篷,莫名就有几分不自在。
他干咳一声,笑道,“快了。”
可不就是快了?
近在眼前。
刘伯和岛民俱是没懂,但看曲不询模样,毕竟不是他们岛上自己人,住上一段时间也就该走了的过客,便也没深究,似懂非懂地笑了笑,说些客套话,“那你忙,我们先回岛上去了,咱们岛上见。”
曲不询目光定在船篷上。
那轻轻攥着帘栊的手仍搭在那里,既没缩回去,也没有走出来的意思。万般好晴光照在那白皙的指尖上,像是抹了蜜的白玉,惹人遐思。
只有他知道,这一双霜雪初凝的手握起剑时有多强硬决绝。
他没说话,仰躺在舢板上,睁着眼看岛民站在船头,刘伯一撑船桨,渡船摇摇晃晃,绕过他身边,转眼便要远远驶开,朝东仪岛方向而去。
曲不询一动不动。
“沈如晚——”他忽然抬高声音,扯着嗓子喊她,“你还真跟着走啊?”
船头,刘伯和岛民一起回头,惊讶地看着他,目光一转,又看看船篷里。
曲不询没看他们。
他仰躺着,一手懒洋洋地伸在额前,眼睛微眯,凝视远天云岚,叹了口气。
“我在等你。”他说。
枕函敲破漏声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