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问邬梦笔,“梦笔先生,你编的故事代代相传,那么多凡人相信这传说,那——你是否得偿所愿了?你后来见到真龙了吗?”
邬梦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个嘛——”他刻意拉长了音调,看着陈献好奇难耐的表情,最终悠悠地一笑,尽是戏谑,“你猜?”
陈献一愣,旋即瞪大眼睛,满是控诉。
邬梦笔笑而不语。
他悠悠然望着平平的鱼竿,神色怡然。
“怎么能这么耍人呢?”陈献嘀嘀咕咕,“我要是把这事说出去,大家都知道梦笔先生是个爱逗弄人的促狭性子。”
邬梦笔“哈”地笑了出来。
“身前身后名,随他们怎么传吧。”他不甚在意地笑着说,“反正,再过半年我就死啦。”
陈献和楚瑶光一齐怔住,“什么?”
邬梦笔侧着头看着他们笑。
“原来你们沈前辈没和你们说么?”他笑容和蔼平静,好似说得根本不是自己的事一般,“我寿元无多,再过半年,就该入土了。”
陈献和楚瑶光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说起自己半年后会死,竟能如此平静安然?
邬梦笔轻叹一声,“人总是要死的。”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暮气沉沉,勇气也早就散了,只剩下一具残躯装满了无用的权衡和算计。”他笑着说,“不像你们两个小朋友,还大有可为啊。”
陈献和楚瑶光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不知怎么的,他自己分明都不甚伤感,可他们望着邬梦笔,却无端生出一种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怅然难过。
邬梦笔微笑起来。
浮生若梦、生死一弹指,年轻人是不会明白的,也不需明白,他们只需怀着勇气去闯荡、带着朝气向上,长风破浪。
“神州的未来轮转到你们手里啦。”他说。
离开城主府时,这怅惘仍笼罩着陈献和楚瑶光,久久不散。
英雄迟暮,纵然与他们关系平平,谁又能不叹惋?
“生离死别,原来是这种感觉。”陈献闷闷地说。
死亡对他们这般生在平和繁荣环境里的年轻修士而言,终究十分遥远,哪怕只是个不熟悉的长辈,听说对方寿元无多,也会心生怅然。
“是啊。”楚瑶光也有些蔫蔫的,“一想到半年后再来尧皇城,也许就见不到梦笔先生了,总觉得难以相信。”
连关系浅浅的邬梦笔即将寿终都让他们如此怅惘,倘若关系更近的亲友去世呢?
“我现在觉得,沈姐姐的过去,实在是太凄楚了些。”楚瑶光忽然轻声说,“我当真不敢想,若我遇到那样的事,我又会怎么样。我大概是不可能有沈姐姐那样坚强的。”
凄楚便也罢了,最难得的是,遇上凄楚酸辛,竟还能孤身咬牙往前走,踽踽独行,十年如一日。
陈献赞同地点点头。
他本要接着说下去,可余光忽而在街角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转过头凝神看过去,“哎,那个人——那不是杭意秋吗?”
站在街角、对着墙上一张彩纸告示凝视阅读的背影,果然恰似杭意秋的身影。
虽说并不算熟悉,但好歹也是打过交道的熟人,路上遇见了总要打个招呼,更何况杭意秋性格大方,相处起来还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