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玉也在一边听,闻言看了这耿直的县令一眼。
杨知府胸膛剧烈起伏一二:“谁去敲打??”
庞瑞道:“我可以和任老爷商谈一二。”
杨知府手狠狠地拍向桌子,星星点点的水液溅到桌上:“别说任老爷族中昌盛,族中有坐到吏部的大官,就算不曾有,欠粮还粮也是铁律,你庞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谢渊玉原本剥葡萄的手微不可察地停了几秒,突然道:“不如我去试试和这位任老爷谈谈。”
杨知府一愣,楼津乜着谢渊玉,微微眯了眯眼。
*
任宅今日的厅堂迎进来第二位客人。
任老爷看着眼前这位公子,脸上出现笑意:“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谢渊玉微微一笑:“望州,谢渊玉。”这是他第一次自报家门,芝兰玉树的公子,往这里一站就熠熠生辉。
任老爷与谢渊玉相对而坐,唤了侍女泡茶,在这茶香升腾间开口:“不知谢公子来寒舍何事?”
谢渊玉抿了一口茶,他面上带着笑意:“是为了粮而来。”
任老爷眼中沉思一闪而过:“我倒是没想过谢公子居然为这事。”他低头饮了一口茶:“我也不藏着掖着,官府的想法是让我免了今年粮食,但平白无故让出来近两千两银子,家里也是拮据。”
他语气已然松动,是个谈事情的口气。
谢渊玉手指轻轻在桌沿一抹,声音温和:“任老爷若是能免去这些粮食,说不准到时河东能立座善人石碑,届时任老爷名字可传千秋万代。”
任老爷脸上笑意十分随和:“名声而已,且是百年之后的声誉,这些东西我不在乎。”
檐下雨水清透,一丝一丝落下,窗外绿树在细雨中微微摇曳,一片叶子飘下,已是带着些黄意。
谢渊玉声音和这雨一般微凉:“名声不在乎,好处也不在乎?”
任老爷凝眉,面上不解:“我倒是想不出,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渊玉抬眼,他的指尖蘸了茶水,慢条斯理地写了个‘庞’字,黄木桌上写下的字迹成了浅褐色,微风吹来,水面浮动扭曲。
任老爷面上轻松之意霎时间褪去,他招手挥去侍女,神情缓缓沉凝,他盯着面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公子,对方眸中是光透不过的深幽。
谢渊玉伸手抹去水痕:“我知老爷难处。”
雨水从檐上骤然跌下,砸在地面的声音似瓷盘坠地,一下就摔个粉碎。
任老爷喉咙发紧。
庞瑞是个清官,但某些时候太迂腐,不懂行个方便,这就导致他处处受到掣肘。
谢渊玉似是没看到他陡然加重的呼吸,温和着开口:“日后任大人告老还乡,说不定也会住在启县。”
任老爷闭了闭眼,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谢公子想要什么?”
谢渊玉看着杯中清澈茶汤,慢慢开口:“望州知府还未定下,希望任老爷在写信时能提一二句。”
任老爷沉默一息:“不过是近亲,说了只怕也无用。”
谢渊玉一笑:“无用也无妨,搭条线罢了。”
任老爷把人送在门口,眼见着谢渊玉走入县府,微微摇了摇头。
谢家在望州已经近百年,如今看来,只怕还会再挺个五十余年。
县府中,杨知府一见谢渊玉进来,忙起身道:“谢公子,谈的如何?”
谢渊玉目光一扫,屋中只有杨知府一人,方才议事厅里的楼津和庞瑞不见踪影:“殿下呢?”
杨知府道:“谢公子刚走没多久,三殿下就回房里了。”
天色阴沉,雨从方才的小雨变大,已经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谢渊玉敛了敛神色回答杨知府问题:“任老爷略略松口,言语间意思是可免去今年粮食,不过似乎想要一座善人碑。”
杨知府脸上一喜:“这不算什么大事,若真免了粮,是该给建一座。”
谢渊玉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他脸上出现一抹笑,目光看着杨知府:“大人这段时日也为此事忧心,河东有官如此,是民生之福,不过大人也不易。”
杨知府扬起一个苦笑:“谢公子实在是过誉了,我这几日为豪绅烦忧,如今终算是了了一件大事。”
他摇摇头,许是对方看起来太过亲近,他冲谢渊玉说起不曾说的话:“庞县令是个好官,但行事太欠考虑。若真是敲打,不谈他乌纱帽保不保得住,就算退一步,任老爷倒了,自会有下一个豪绅大户起来,不动的百姓流水的官员,若真和那些大户撕破脸,他咬牙要收粮,百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