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珍道:“姑娘您长久不见光,这是快好了,再养几天眼睛就能看见啦!”她喜的要跳起来。崔筠却道:“你收敛些,还不一定呢,先不让旁人知道,你明天叫谢管事过来。”
李珍珍连忙应下,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崔筠心中暗笑,白日里的愁闷被冲淡不少。
这时候敲门声响,原来是小丫头来送饭了,李珍珍伺候崔筠吃完饭,崔筠本想睡下,却听说吴诗雅来见,李珍珍烦道:“还不让人歇息了,她来做什么,姑娘您睡下吧,我去打发她。”
崔筠摇头道:“无妨,我下午也睡够了,给我戴上眼纱,让她来吧!”
吴诗雅一进门,直向崔筠扑来,李珍珍吓了一跳,以后她要做什么,忙挡在崔筠身前,谁知吴诗雅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李珍珍大感意外。默默从崔筠面前移开。
吴诗雅看了崔筠一眼,求道:“求姑娘让我去佛堂陪着母亲吧。”她改口叫母亲。
崔筠有些意外,问她:“佛堂清苦,你进去了就不能出来。”
吴诗雅苦笑一声,道:“我既然决定进去陪着母亲,就没打算出来。这样才好,就只剩下我与母亲两人,她就完完全全是我自己的娘亲了。”
崔筠忽的想明白了,先前吴诗雅与她争院子,争恩赐,原来都是为了与母亲在一起吗?
崔筠不说话,吴诗雅道:“我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对我也不关心,自从有了姨母,她对我关怀备至,我活了这十几年都没这几年高兴,我有时候偷偷想,要是姨母是我母亲多好,我愿意什么也不要,只陪着她。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跟母亲待在一起。”
崔筠听了,先是惊讶,后是感动,现见吴诗雅不似作伪,崔筠一瞬间就原谅了她,她要是这么想,有什么错呢。
一个孩子想要母亲的爱,有什么错呢?
崔筠点头应下了,道:“那我就成全你。佛堂内一切供应都有,只是不能出门,望你知。”
王诗雅唇角含笑,欣慰点头,磕了一个头感谢崔筠。
等吴诗雅走后,崔筠躺下去却睡不着,她忽然有些羡慕吴诗雅,若是她母亲在世,她也愿意什么都不要只陪着母亲,但她这样一想,又想起阿照来,又想起以前母亲同她说的话,这样反复一夜,总是做梦,第二天辰时就起了。
崔筠起床就要练琴。她逼自己练琴要有恒,多年下来,练琴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一曲毕,心潮平复,她穿衣用饭,李珍珍说阿照在院外跪着,崔筠便让李珍珍叫阿照进来。
阿照一进屋就磕头恳求,“姑娘求求你别让我走,我当牛做马都行,以前是我的错,今后再不这样了!”阿照孤身一人,她实在想不通崔筠若是让她离府她要怎么办,若是崔筠再气一些,随便将她配个人,她想不敢想。
看她磕头求饶,崔筠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不如你先回庄子上去,在那住了几年,你回去住一段好好想一想。”
阿照呆住,她不怕回庄子上受苦,而是怕,“姑娘,您会不会不要我了?”
崔筠不语,李珍珍将阿照拉出去了。
事情已了,崔筠这晚抚琴后入睡,却梦见张小五了。张小五当年被斩首于午门,这三年来,崔筠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她,这一晚她刚入睡,就昏昏然听到师傅厉声道:“再弹一遍。”
崔筠一边弹着琴,一边抬头去看张小五,奇怪的是,她在梦里并无眼疾,只一眼,她就将张小五的神态记在眼中。
张小五在院内一张玫瑰椅上坐着,前面摆着琴凳,她一边身子遮蔽在桃树的阴影里,另一边暴露在阳光下,半明半暗之间看她的脸,仿佛一种幻象。
她面容丰美,双眼紧闭,朱唇微启。朱红包髻,髻下垂有白色的丝绦,顶上一盏莲花冠,青黄上衣,白裙,红色的披帛飘飘然,鞋头也是朱红的。
崔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只是一乐人而已,偏偏面若观音。
崔筠决定第二天去歌尽桃花看看。
故人相见
歌尽桃花馆内有一株大桃树,第一次走进园内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崔筠就觉得,张小五或许就是因为院内有这样一颗桃树,才把馆址选在这里的,就算她看不见,但是她比常人更敏锐的感知到美与凋零,没有感知的乐人是无法弹奏的。
但如今已入冬,馆内树木凋零,常年锁闭,水榭已干涸,墙角结了绵密的蛛网,崔筠一走进就闻到一股阴郁的霉味,她心下惨然。
李珍珍手快,眼里有活就闲不住,她上上下下将歌尽桃花整理一番。
崔筠却劝道:“你不用忙,就这样呗!”
谢浮光道:“姑娘若是想常来,这里收拾一番也好。”
崔筠道:“不用,这样我才能记住师傅的仇。”
谢浮光想起三年前初遇,崔筠就是舍命为师傅申冤,但如今那件事已成往事,人死了,证据也消了,还怎么复仇,他想,或许崔筠也想不到怎么复仇,但她惦记此事已成执念,别人劝是没有用的。
从歌尽桃花出去,崔筠还不想回去,车驾一转弯拐去了桑府,每次都是桑梅英来看她,她也该过去专程谢过桑夫人才是。
桑氏是大族,崔筠让李珍珍上门通报,也许是桑梅英交代过,门上的小厮一看是尚书府的马车,忙请进了,过了二门,谢浮光不能入内,留下等候,桑梅英身边的丫头华灯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亲自带着崔筠去桑夫人那里。
桑梅英见崔筠来了家里,高兴非常,崔筠去向桑夫人见过礼,郑重谢过,桑梅英已经蠢蠢欲动了,桑夫人见桑梅英急迫的样子,也不多留她们,让她们自己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