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崔筠忽然将右手往谢浮光身边探去,谢浮光僵直不敢动,等待那个手掌落到他的脸上。
崔筠手指冰凉,顺着抚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巴,谢浮光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做,只是僵直坐着,任她分辨。
崔筠抚摸过他的脸,再一开口却换了话题:“我想让林英大哥跟张省去闯闯,他不该被我困在这里。”
谢浮光答:“他为人执拗,只怕不愿离去。”
崔筠道:“我会想办法。”
两人结束话题,走到庄子门口,见林英正靠在门前石柱上打瞌睡。
谢浮光过去拍醒林英,林英见二人回来了,宽慰笑着迎二人进去。
第二天,崔筠说了要让林英跟张省去的事,林英猛的仰起头道:“我不去,姑娘若执意让我去,我就以命相报。”
崔筠有些不解,问道:“林英大哥,你一身武艺,以前不得志,现在有了机会,难道不想投身报国,立一番功名?”
林英道:“以前想,但现在不了,只因我现在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我在成就那一番功名之前,只能先做我自己。姑娘,我对你心中有愧。”
崔筠叹气点头,也不再为难他了。等林英走后,崔筠问谢浮光道:“你同林英大哥一样吗?”
谢浮光摇头道:“我没有愧疚之心,”他正视崔筠:“我对姑娘从来是问心无愧。”
也不知为何,崔筠不想再问下去了,她岔开话题道:“我们下山去吧,王大夫该为我扎针了。”
等他们到了山脚下,谢浮光远远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朝他们奔来,正是贾营和盼兰,两人跑到他们面前还在喘,盼兰拉着崔筠的手道:“筠姐姐你来晚了,张省哥哥已经走啦。”
盼兰手一指,谢浮光远远看到张省一骑绝尘,已行的远了。崔筠倒是不在意,摸着盼兰的头道:“没关系,他还会回来的。”
远处那一人一马忽然勒马止步,回头看去,见山脚下一片青郁,翠色葱葱,打马而去。
崔筠先去看了贾轩才去王鸿信家里,王鸿信几次为她行针,眼看着余毒已清,崔筠眼疾却没有丝毫好转,看不见还是看不见。王鸿信一筹莫展,崔谢二人也有些闷闷的。
崔筠原先不愿医治眼疾,她母亲去后,她日夜啼哭,以致伤了眼睛,却因为眼疾而得叔母细心照看,她便觉得以一双眼睛换一个新的娘亲也不错,再之后,她每每听到父亲在受苦,便觉得自己眼疾病痛,也算是尽孝了。
但是谢浮光与张省给了她希望,如果能做一个正常人,谁愿意当一个盲人呢?
这样希望与失望之间反复徘徊,崔筠听到眼疾难治的消息也是气闷。
谢浮光却是因为崔筠的难过而难过,他早就接受崔筠眼盲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她比那些看得见的平常人不知道好多少,他甚至暗自庆幸崔筠眼疾,这样,她才会依赖他,信任他,他为自己这点私心觉得惭愧。
谢浮光正这样默默想着,一回神见眼前一队送灵的队伍走过,麻衣素服,薄棺上一个大大的“奠”字,唢吶鸣响,十分哀戚。
两人停步让行,谢浮光搀着崔筠,忽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像一头落单的雁,撞在棺木上了,送葬的人群惊作一团,谢浮光将崔筠护在身后,看到黑色的棺木上滚下一滩鲜红的血,有一人像是被惊飞的鸟从人群中跑了出去,正是李正业。
“是李珍珍。”撞棺之人是李珍珍。
谢浮光简单说了此事,崔筠听到动静,想不通李珍珍为何撞棺,转身走回庄子。
李珍珍头上包着厚厚的白纱,仍是抑不住血渗出来,衬的她脸上青白一片,王鸿信勉强为她包扎完毕,又看到崔筠二人回来了。
李珍珍看到崔筠,爬过来抓住崔筠衣角道:“我回去叫了哥哥就跟白家和离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爹——不让我进家门,我连我娘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简直字字泣血,崔筠抬头摸到她的脸,想起从前的事来。
那时候她母亲已经去了,自己在病中渐渐看不见,她父亲与叔母日夜照看她,常常忧心,她那时候就想她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还不是父亲的累赘,倒不如随母亲去了才好!
有一回她半夜溜出门去,想着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但又放心不下父亲,偷偷到父亲门前告别,她在父亲窗前的花丛里站着,听到屋内只有轻轻翻书的声音,然后是父亲在屋内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她那时候想听父亲说一句话再走,谁知直到小厮送了洗脚水过来,父亲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依旧一句话没有,还是小厮劝道:“老爷,夜深了,该睡了。”
父亲才说了一句:“姑娘睡了吗?”
崔筠一瞬间心中悲伤难抑,倚着窗暗中抽泣起来,又听到那小厮道:“姑娘早就歇下了,夫人看着呢。”
崔筠直等到屋内彻底没了动静才离开,她决定留下来陪着父亲。
想起这一番往事,崔筠心中柔软下来,她蹲下身对李珍珍道:“你这样,你娘亲会不安。”
李珍珍一瞬间就满面挂泪。
“别哭,才包扎好!”李珍珍还没开始苦,王鸿信倒先吼了起来,什么事啊,一个治不好,一个要寻死。
李正业见李珍珍不好,哄着她躺下,崔筠二人自回去了。
两人平时也是话少,但谢浮光见崔筠今日异常沉默,连看她好几眼,崔筠自然是察觉了,对谢浮光道:“人各有命,我这样活着也是好的。我的眼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