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筠才道:“医不好的。”
她不愿意多说,这是让他退下了,可谢浮光不死心,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希望呢。
他上前一步问道:“请王大夫看一眼吧,王大夫早年是宫里御医,医术高明。”
崔筠还是摇头,话语中带了凌厉之气:“我从眼盲那时就决定,再不让别人看我的眼睛,你不用再多说了!”
谢浮光出门去,见阿照守在门口,心中一动,直将阿照拉到外院去,问她:“姑娘的眼疾你知道怎么回事?”
阿照听着屋内响起了琴声,悄悄对谢浮光道:“那时夫人已经不在了,老爷就把姑娘托给夫人照看,姑娘先对夫人不喜,后来生病犯了眼疾,全赖夫人照顾,反而对她十分亲近,可惜眼疾一直没好,老爷为这事请了不少名医,就是治不好,老爷走后,姑娘也就不提这事了。”
谢浮光想着崔筠必定因为这事有心结,因为心底存了事,谢浮光一夜未眠。
王鸿信上山来了几次,崔筠的伤寒已好透,但谢浮光始终无法说服崔筠医眼,最后也只得作罢。
等崔筠彻底好后,她听说贾轩与王鸿信都住在山下的李家村里,决定出门一趟。
但这时候已经进入十一月,天寒起来,阿照将压箱底的披风拿出来,替崔筠层层裹上,一行人下山去了。
阿照要跟去服侍,谢浮光道:“庄子里没人,还要您留下看家,我来照看姑娘把!”阿照一想也是,谢浮光与王大夫熟识,林英和张四哥抬轿,她只好自己留下了。
一行人先到王大夫家谢过,为表谢意,谢浮光将林英在山里打的野味拿来谢过王大夫,又提了一盒阿照做的点心带给盼兰,王鸿信别的不收,见是野味,倒也没说什么,盼兰高高兴兴接过点心,拿起一个先给王鸿信,又怯怯的谢过崔筠,然后拎着另外的点心跑了。
等见过王鸿信,谢浮光才扶着崔筠进了贾轩家门,林英与张三哥等在外面。才进门,崔筠忽停下脚步道:“墙角有人!”
谢浮光忙转过身看向墙角,果然有一人脸贴墙壁站着,正是张省,张省这回倒是反常,听到二人说话,竟是充耳不闻,动都不动。
崔筠一听是张省,也不理,继续往内走。贾轩的院子有个穿堂,两人走到穿堂,见盼兰和贾营正蹲在墙角吃点心,崔筠远远听到他们说话,只听盼兰道:“我们这样不管张省哥哥,他会不会生气?”
贾营口齿呜咽着道:“他被罚面壁,吃不了东西,也不怪我们。”
盼兰摇头道:“也不对,他只是现在面壁,面完壁就可以吃果子了,我们应该给他留下一个。”
贾营道:“那样他不就知道我们偷吃果子不管他了吗?”
盼兰微微皱眉,表示他说的对,贾营揪了一下她的小髻,忽然看到崔筠过来,拉着盼兰就跑,边跑边朝内大喊了一声:“爷爷,那个姐姐来了!”
崔筠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怕成这样!”
贾营确实怕,他亲眼看到他自小嚣张不羁的张省师兄,被这女孩连打三巴掌,他现在看到崔筠都觉得脸疼。不行,他得赶紧报告给师兄这姑娘又来啦!想着顾不得嘴里还有一半的糕点,就跑到门口找面壁的张省去了。
贾轩这时听到动静,已经迎出来,在崔、谢二人脸上扫过,笑呵呵的让他们进屋来,同时喊了一句:“小营,看着你师兄面壁去!”
贾营远远的“唉”了一声。
崔筠郑重向贾轩行礼,称他为贾伯伯,贾轩笑道:“我比你父亲还大一轮呢,你跟小营一样称我爷爷吧!”
崔筠应下。崔筠急切想知道他父亲的事,谁知贾轩却先问了话:“听说你前一段病了,现在好了吗?”
崔筠点头。贾轩道:“病着是郁结,看来你常常不开心,”崔筠不知如何应答,贾轩却笑道:“这你就想错了,在这里山高海阔,不比京里那局促地方好个一万倍!”
崔筠见他豪爽,可此时也不便对他说出自己被逐之事,只觉得万般委屈说不出口,贾轩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一般,道:“人贵在自强自立,你虽是女子,如此自怨自艾,也不应该。”
崔筠听他似在责备她,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气,道:“可如您高徒所言,我是个瞎子!我能做什么!”
贾轩道:“瞎子又如何?那前朝的张小五,她跟你一样,是瞎子,又是一介女流,却堪称英雄!老夫也佩服这样的人!”
“张,张小五?”崔筠颤抖着道,他居然知道张小五?
“可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崔筠强行问回去。
贾轩摇头。他确实不知。
崔筠一字一句道:“她现在就在我山上的院子里。”
“咦,你怎么不早说?”他有些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动身去见她,“快领我去见她!”贾轩一喜。
崔筠淡淡对贾轩道:“她就在我屋里案上,一尊白瓷瓶里。”她“看”了贾轩一眼,不待他反应,继续道:“午门斩首示众,尸骨无存,还是您心目中的英雄吗?”
贾轩默然,惊道:“怎么会?”
崔筠轻笑两声,略过此话题不提,问他:“贾爷爷可是听说过我父亲的消息?”
贾轩哀默片刻,才道:“你父亲倒无性命之忧,胡人敬他气节,他现在在冷山,宇文家很赏识他。”
这几句话说的平淡,但崔筠想象其中关节,每一处都惊险,想好好问问贾轩,但贾轩仍沉浸在张小五逝去的震惊之中,背过身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