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维东坐在位置上,仰头让人将冰水从头淋下。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仿佛是粘着胶水,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道道乱晃的影子:“帮我看看我媳妇儿来没。”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他妈有点看不见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媳妇!”小健差点哭出声来:“你他妈早晚死t在女人手里。”
“来没来?”
小健站起来朝着场地里看了一圈,哭丧着脸又蹲下来:“那么多人我实在找不着啊。不过我之前看到你妈来了,你的小三跟着你妈来了,你爸也来了后来又走了。”
“a区12排24”岳维东艰难地吐出一个座位号:“我给她留的位置,是她的生日”
他再站起来,朝着岳维东说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张美娟。然后小健蹲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努力让拳手保持一个清醒的状态:“来了,我看到了,这会儿在眼泪哗哗的掉呢。你坚持啊,记得啊,锁死他。ko不ko没关系,反正锁死他。这是最后一局了,你马上就要连冠了。”
“放屁。”岳维东艰难地笑了,露出满嘴的血沫子,他扶着小健的手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拳台的中央,体育馆内掀起了疯狂的欢呼声。
岳维东站在明亮的光下,看着迎面走来,同样已经是血肉模糊的对手。
“她从来不哭。”他低声地说。
滴,新一局铃声响起。
大半个夜晚过去了,雨势并没有要减缓的趋势。张美娟从客服的浴室走出来,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站在窗前给老黄打了个电话。
“我就知道她会去找你。”黄国华正在睡觉,他闷声闷气地说:“人在你那就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一副不关紧要的模样。
“你要死啦。”张美娟对他吼起来:“一个女人,不管她做了什么,一个女人你把她赶出门,还在晚上?她挖了你家祖坟?”
“有的事情,你不懂。明知道是我介意的,她非要过界。”
“然后呢?过界就好好讲清楚,下次大家都不再犯就行。你把自己老婆赶出门算个什么男人。这婚还能不能结。”
“不结了!”老黄斩钉截铁地说:“我宁愿损失点钱,可别让我这条命都搭给她家里。”
张美娟大概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你这话说出来自己别后悔!”
女人挂掉电话,转过头就看到苏盛站在依站在门边,头发湿漉漉地搭在白色粗绒毛的浴袍上,眼色茫然透着痛楚。
“你别管了。”她低声说:“也是我活该。”苏盛赤脚走过来,躺在美娟的床上,替自己点了一根床头柜上的香烟。
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呛倒。
“这烟真难抽。”苏盛笑着说:“都说过你多少回了,让你把烟戒掉对身体不好。”转而她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你也说过我多少回,让我不要再往湖北那边贴钱。可我就是做不到啊。”
张美娟也躺了过来,将好友手里的烟夺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等我得肺癌的那天,都未必可以戒掉烟。你知道,人有很多坏习惯,你是没有办法去戒掉的,因为是你真的需要。”
她转头看向窗外,雨声终于安静,乌云在缓慢地散开:“所以你的父母,也应该是你的需要吧。”
因为需要心情的片刻宁静,所以一根又一根地点燃了香烟;因为需要得到父母的重视,所以一次又一次地牺牲了自己不停付出。
这个道理用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是相似的,哪怕知道会伤害到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去照顾自己的需要。
大概就是一切会让我们上瘾的事物的逻辑。
“睡吧。”她拍了拍身边的苏盛:“男人算个屁,就算天塌下来,都还有我呢。”
36
几个蹒跚的回合之后,他放松了防守,故意露出一个空隙,对方果真打到了头晕脑胀,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岳维东在心里笑了,铁皮人也有自己的弱点,因为他们会以为自己真的是战无不胜,见空就打。于是一个侧闪,岳维东怒吼一声,将对方扫到了地面,飞快地用脚踝死死地固定住对手的脖子。小健说得没错,不怕挨打不代表不怕被锁死。现在这位很能打的兄弟被自己死死地控制在地面上。
1秒,2秒,3秒
感觉到在脚下挣扎的躯体渐渐失去了力气,他才松开对方。
裁判上前计数:“123456……”
岳维东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然后,笛声吹响。全世界的欢呼声向他袭来,如海浪,如潮汐,如龙卷风,铺天盖地地将他掩埋,于是反而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清。
“连冠!!!”小健在他身边疯狂地叫喊:“三连冠了啊兄弟!你他妈太牛了!”他抱头呜呜地哭出声:“老子挨了你多少拳头才熬到了今天。”
庄小白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欢呼,早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徐田枫瘫软在位置上,一边流泪一边捂着嘴:“我不能让他再打了,不能再打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去做点什么不好。”
工作人员开始围绕着他往出口的方向行走,他需要接受基础的治疗。岳维东被一群人拉扯着,向前移动,他努力睁开眼睛,朝着a区看去,她来了吗?她看到了吗?
她陪伴他一路,拿下的奖杯,她看到了吗?
“我的手机呢?”他视线依旧模糊,于是转头朝着一个疑似是小健的人喊:“我要给我媳妇打电话啊!”
那一头紫发的体育场人员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哈?你的什么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