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的那个音乐家站在橘色的光下,一边揉乱自己的头发,一边笑着一边在说:“你在这里脱掉衣服一起来啊,千万不要去洗手间,我刚刚看过了里面有一条龙哈哈哈哈哈哈。”
面目狰狞又带着极度的愉悦,仿佛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
音乐家发动引擎,跑车在北京的高速路上飞奔,风卷起了道路两旁的落叶,拍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听上去像坏掉的电器绽放出的火花。
黑色的乌云在远处滚动,席卷着沙尘与雾霾,慢慢地向他逼近。
他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酒店被人拍下的这段视频,甚至,他都不记得是谁拍下的这段视频。
生活那么匆忙而紊乱,音乐家住在酒店的时候比在自己公寓的时间还要多,缠绕在身边的女人比自己能够记得住的还要多,他想要得到的也比自己能够得到的更多。太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活得更像是一只张开嘴在海底深处去吞噬着一切垃圾的虎鲨,无论遇到的是什么,都一口吞下。那些没用的垃圾沉淀的胃底,让他难受,发炎,生病,于是注定,他也会失去一切。
公司会议室灯火通明,照着每一个人的神色都严厉而凝重,大家一字在座位上排开,在刺眼的光线下,挺着背躯体僵硬得像一条条钉在椅子上的木桩。
经纪人是位四十岁出头的大姐,应该也是急急忙忙地到公司,还穿着蓝色的长袖睡衣,灰色的人字拖下露出绿色的指甲油,她站起来看着椒图,嘴里的腐臭口气几乎要喷到了他的脸上,她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告诉我们,除了处方药,你还碰过什么毒品?”
“大麻?”音乐家犹犹豫豫地说:“我在国外总归是需要一些提神的东西。”
“国内呢?”
“国内没有,真的没有了。”
“那么我们现在要先去验毒。”中年女子坚定地坐了下去:“小李已经写好了道歉的稿子,等血检结果出来之后立刻就发。”
“对不起。”音乐家站在原地战战兢兢地说。
“道歉有什么用?公司大把签约音乐家,没有你了,总还是会有别人的。”她略微浮肿的脸显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认命来:“希望不要被折腾太久,吸毒是原则性的错误,反正未来好几年内你都应该接不到演出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他茫然地看着对方。
“先保持沉默,等公安上门吧。”经纪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然后想想要怎样去戒毒,自己如果转行的话还能做些什么工作,你想做编曲或后期制作么?”她有些仁慈义尽地说:“你也算红过一段时间,至少经济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音乐家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手机里微博还在疯狂地提示新的评论,一条接着一条地疯狂弹出来,白炽灯将他的额头烤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像是一只缓慢漏水的木桶,潮湿滑腻的液体从木头的缝隙里一点点地浸出来,漫过了额头,太阳穴,滑过脸颊,湿了衣襟,然后弄得得到处都是。
经纪人打开微博翻阅了一遍,再放下手机慢悠悠地说:“未来的这几天,大概就是你这辈子最红的时间了。”
椒图伸手想要去端起咖啡,听到这话浑身一抖,马克杯啪的一声倒在了红木桌面,深色的咖啡流了出来,湿哒哒的,到处都是。
婚纱店众人都选纯白的婚纱,而苏盛选了象牙色。
软沙一层层包裹在身体上,一字露肩,鱼尾散漫,漂亮而考究,似温柔的月光,似柔和的奶酪,似明玉的光泽,初开的梨花,和清晨里离太阳最近的那一朵云。
她站在落地镜前左右仔细地瞧,那价格实在是太贵,但自己又实在是喜欢得不想脱下来。女人抚摸着点缀在胸口的那一层层细小的水晶钻石,用指尖的皮肤去感受它们的美好,它们像天上的星星一般璀璨。
“我就要这件。”她站在更衣厅的中央,咬牙下了决定:“也必须是这t件。”
老黄在更衣室外的沙发上等得昏昏欲睡,被街边路过的鸣笛声惊了一跳,他惊醒过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大声地催:“老婆,你好了没有,这都看到天都黑啦?”
苏盛低头查看婚纱,也不管他的催促,她的生活并不爱奢靡,只不过人这辈子也许可以结婚很多次,但是第一次的婚礼一辈子只有这样一次,马虎不得。这一次必须是与众不同,众星捧月的,光彩夺目的时刻,这一次必须是在以后垂暮之年时回想起来依然可以感受到美好与灿烂的画面,这一次必须要满足女人对于婚礼的所有幻想和虚荣心。
“苏小姐你真的是很有眼光了,这件款式是我们拿到法国去定做的国内的工艺可是做不到这个样子,整个连锁店也只有这样一件。”白衣黑裙的服务生在一旁捧场地笑着:“您确定是要这件的话,我们还需要根据您身材的尺寸再修得更合适一些才好呢。”
“嗯,要快。”苏盛点了点头,朝更衣室走去。
只听到身后几个空闲的服务生在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讨论:“椒图看着挺斯文的啊,结果还是被朝阳区的群众给举报了。”
“难怪他看着那么瘦,现在混演艺圈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苏盛的背影凝固在试衣间的门口,她停下来仔细地听人说话。
“这有什么奇怪的,艺术家嘛,吸吸毒找灵感。”
“你这话,一点道理都没有,吸毒还能是理所当然了?哎,苏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那女生转头见到正在发呆的客人,一边八卦一边走过来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