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未经主人允许的旅程并不长。
直到被虔诚地丢进了一条海底深渊的时候,桑寄渺仍旧没有办法理解“虔诚”这两个字,是为何而来。
他安静地随着水流飘飘荡荡,缓缓地落到了一出崎岖不平的海底山脉。他也不是唯一的祭品,或许说贡品会更合适。
仰躺在鱼蛋中,桑寄渺看着络绎不绝的鱼群在头顶环绕,时不时抛下来一两件东西。他扫视了一圈,发现供品的种类也非常齐全,有海底的动植物,来自人类文明世界的垃圾,还见鬼的有一些禽鸟的羽毛……就一个字,绝!
东西落在地面的时候,这些迷信的海洋生物,就会摆动着自己的尾巴,原地转上三圈,接着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别问桑寄渺是怎么在那一张鱼脸,龟脸……水母脸上看出来高兴的。那画面简直不忍卒视,看一眼都觉得是在虐待自己。
这场盛大的祭祀在夜晚拉下了帷幕。
已经囫囵睡了一觉的桑寄渺和既白,才重新打起精神来,观察这个奇异的地方。
除了这些来自别处的贡品,这处偏远的海底山脉连绵起伏,入目的只有纯正的黑。偶尔有一些从海面上坚持到达这里的光线,在接触到黑色礁石时,也被完全吸收了。
桑寄渺仔细盯着眼前带着弧度的石头块们,那一起一伏之间仿佛蕴含着特殊的韵律,又好像是层层叠叠的贝母。
恍惚了一瞬,桑寄渺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那些奇怪的礁石,似乎如真正的贝壳般,在坚硬的表面下掩藏着某些生命。
它们不是死的,而是真正的可以呼吸的生命。
桑寄渺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他轻舒一口气,将这些怪异的想法扫出脑海。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其实真正让桑寄渺无法忽视,且在意非常的一点,还是和人鱼蛋的破壳有关。
这个地方除了不像一般的海底山脉之外,能够受到那些海族的分外推崇,一定是有它独到的地方。
而这特殊的地方,会不会恰好是他和既白正在寻求的,破除困境的办法?
桑寄渺回头看向了许久没有动静的伴生团子,觉得有些奇怪。
“既白?你怎么了?!”
自醒来就没有吭声的既白,将自己缩在鱼蛋内的一角,蜷缩成一团。它那本就绒绒的毛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炸成了一团,像是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
桑寄渺伸出自己又短又胖的胳膊,将大毛团捞起抱入怀中。他反射性的伸手,准备扒拉既白眼睛周边的长毛。却在视线触及到那尖锐的指甲时,烦躁地“啧”了一声。
心中记账的小本本,又被重重地画上了一笔。
桑寄渺垂下脑袋,将自己缩小后又重新长出婴儿肥的脸蛋,轻轻地贴在了一直瑟瑟发抖的既白脸上。
“既白,别害怕……我在这里,桑桑在这里。”
虽然既白有着众多的传承记忆,但是这个有些胆小的伴生灵,也不过和他一样,只度过了短短的十八年时间。
胆小又怎样?不够成熟稳重又怎样?关键时刻可能掉链子又怎样?
既白在他这里,永远可以只做一个刚满二百一十六个月的宝宝、弟弟和家人。
成长不成长,成熟不成熟,甚至成功不成功。他们总会有漫长的时间,去寻找,去验证,去一次次尝试自己想要的答案。
过程开心就好。
躲进了熟悉的怀抱,既白也在熟悉的气息中慢慢镇定下来。随后,它警惕地观察了四周,攀到桑寄渺的耳边,小声地说:“桑桑小心,这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