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轻轻喊了一声“妙娘子”,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大声惊呼。场内瞬时掌声雷动,响彻天际。
秒娘子手掌轻拍两下,灯树点亮,玲珑宴席正式开始。
裴霖深叹一口气,扶额道:“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即使在洛阳这场景也不曾见过,真真是叫人终身难忘。”
李隆基依旧未发一言,目光始终在秒娘子身上未移开。裴霖以为阿郎看得入迷了,转了目光去找余阳。二人身后,柱子旁空空如也,余阳早已不见人影。
“我说阿郎你也太心狠了吧,这玲珑宴席如此难得,阿阳却被你支出去办差。”裴霖撅着嘴为同僚抱不平。
“怎么,你也想出去?”李隆基看了一眼裴霖。他说话寡淡,却让裴霖听得心虚。
“不想不想。阿阳身手好,他能搞定,我相信他!”裴霖悻悻然回身,学着李隆基的样子,正襟危坐,只是那与身俱来的贵气是怎么也学不来。
侍女们依次登场,手中托盘呈碟三样,每个碟子旁都有一木牌,上刻佳肴名字。
今年的玲珑八件以桃花为主题:桃之夭夭,将初春的第一批桃花及时摘下入瓮,吃时拿出来放入泉水浸泡三日,再用这泉水和面捏作八瓣成型,中间点上朱砂放入蒸笼蒸上一炷香时间即成;碧桃春水,碧桃碾肉出汁与米酒双蒸,层筛二十次出桃酿;落霞飞虹,一头羊出四两肉,以桃酿裹之蒸半熟,再撒上一层桃粉,羊肉鲜美裹着酒气,半晌就让人脸红心跳面似飞霞。。。食材普通,贵在精致、季节难寻。
裴霖吃的不亦乐乎,边吃边点头表示肯定。
李隆基把身前的碟盏往裴霖那边挪了挪,随后唤来近卫,轻声吩咐几句。近卫领命,朝莲花承台处走去,片刻后,妙娘子携一胡姬随从款款走来。
“奴见过凌郎君。”
此时秒娘子已换上常服,海棠红对襟窄袖衫,白玉金边臂钏,下身着十二副间裙,腰间系五彩金玲带,衣衫按照洛阳时兴的样子,将对襟开到了胸前,当真是风情万种。
“坐。”李隆基淡淡道。
妙娘子倾身坐下,红衫衬得肌肤雪白,胸前春光若隐若现让人心潮涌动。
李隆基侧目向中庭,那边已燃起莲灯。烛光摇曳,将他的侧脸光影打在木柱上,睫毛修长,鼻梁高挺,和下颌线恰好连成两道好看的山峰。
任妙娘子见惯了人间风月,结交过贵富贫贱,此刻也不自觉的盯着李隆基看,面上渐渐浮起一抹飞霞。
“郎君面生,不是沙州人吧?”秒娘子问。
“洛阳人士。”李隆基简单答道。
“原来是京都来的贵人。凌这个姓,倒是少见。”妙娘子见李隆基仍然看向一边,微微笑着提醒道,“郎君?不知郎君唤奴过来有何吩咐?”
李隆基转回身来,肃色道:“南明巷归元药铺账房康居富,近日是否在蓬莱阁流连,还输了不少钱?可知他的钱来自何处?”
“药铺。。。康郎君?”秒娘子目光流转,“可是最近在城南发生的那起杀人案?”
“是。”
“奴不知。”
李隆基显然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爽快,认真审视起她来。沙州城世居女子大多带一点胡人神韵,即使没有胡人血统,也因为大漠风沙气候皮肤粗糙眉眼稍稍硬朗,这位妙娘子唇红齿白五官秀丽,跟旁边的胡姬比起来,美的十分凸出。
“官府白天已经出了通缉令,隐瞒案件相关线索,你担得起?”李隆基道。
“郎君可是官?”妙娘子微笑问,眼里含着狡黠,“郎君既然不是官,恕奴无可奉告。奴开的是□□坊,江湖规矩,只管明面银钱,不问来路。若是各个客人的密辛都去打听,那奴早就去见了阎王爷了。况且奴是正经良籍,即使是官府来了,也不能随意打杀百姓。”
“是么?”李隆基端起酒杯轻轻摇了摇,琥珀酒汤随着摇晃动作打着旋儿,竟慢慢晕染开一片桃红出来,桃香四溢。
“好酒。这酿桃夭酒的手艺,据闻长安西市也曾有一位,名冯唤唤,曾经是西市有名的美人。”李隆基缓缓道。
妙娘子眼眸闪烁,笑容逐渐变得怪异。
“这冯娘子酿酒的本事一绝,看人的本事却不怎么样。倾尽家财助落举情郎在长安县捐了个流外官,不想那薄情郎却与长安县尉家的女儿私通,妄想攀附青云,设计诬陷冯娘子酒中有毒戕害邻里。一群人在争辩动手之际,不知是谁把县尉女推倒在地,后者磕碰地面石块殒命。可怜冯唤唤满怀深情却喂了狗,最后被判了个流放西域。”李隆基看向妙娘子,“但天无绝人之路,长安县令爱喝冯娘子酿的酒,助她改了身验。冯唤唤随西市胡商车队一路西行,传闻半年后出现在沙州。若是妙娘子与她相见,说不定会成为挚友。”
妙娘子眼波流转,面色逐渐恢复温婉:“故事凄惨,倒是个苦命的娘子呢。”
李隆基见她似乎不为所动,正欲施压,就见一个婢女走来在秒娘子耳边私语几句。那妙娘子面色未改,只回应一句:“知道了。”随后拢了拢衣衫,朝李隆基陪笑道,“既然郎君这么神通广大,奴也不好隐瞒什么,都是正经生意人。来人,去把妙玄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走来。她穿着柿色单袍,头顶黑色幞头,脚蹬六合靴,未着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东家。”妙玄施了一礼。
“你把这些日子康郎君在蓬莱阁发生的事情经过告知这位郎君。”妙娘子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