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宁玉捧着一方银盒进来,顺便带来了刚刚市井的消息。
“外面大街上热闹了大半天了。听闻翟锦堂带头,挑唆沙州商户关张粮铺盐铺,许多人家里没有囤粮,正把怒气迁到李思贞头上。”
“翟锦堂?”元白起了一点兴趣,“他不是在寿昌的私宅里颐养天年吗?他怎么来了?”
“李思贞把私造兵器的事压下来了,只拿了监守自盗的由头去抓翟六郎。翟悭被衙役围府吓得中风了,翟锦堂便顺着此事挑起了官民争斗。听说有人带头纠集了几十号人准备去衙署找刺史开义仓放粮,顺便逼其公布上次筹粮的账本。翟锦堂这么闹,是真想为翟悭出头?”
“啧啧。。。一个小小的翟府就能威胁李思贞?你莫把咱们这位刺史看得太简单了。”
“少主的意思是?”
“翟悭身为翟府家主,翟六郎的事他多半是知道的。但这么大的事仅凭他一个小小的商贾如何能左右,约莫着只能帮其隐瞒。昨日官府这么一围封,翟悭又格外注重颜面,吓得中风也是情理之中。至于翟锦堂么,他在寿昌县休养这么久一向不插手沙州城的事情,他来闹上一闹,的确奇怪。李思贞纵容外面的人随意闹事,我怎么都觉得他是在计划什么事情。”
元白把衣袍掀开,露出里面溃烂的血洞伤口。
那里已经开始有结痂的迹象,但中间仍然往外渗着鲜血,所幸血液已经由黑转红,毒性算是祛除了。他有些嫌弃地将血渍擦净,接过宁玉手中的药盒,给自己涂上了厚厚一层药膏。
宁玉杵在一旁,看着这个白玉一般的人云淡风轻地给自己换药,仿佛一尊破碎的玉佛在风雨里摇摆。他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依我看,少主就不应该管这些闲事。谋反又如何,上面那人气数已尽,恶人自有恶人磨!”
元白微笑着摇头:“话不能这么说。若战事再起,沙州百姓首当其冲,他们是无辜的。”
宁玉把目光移到一边。
“守阶,你心中所想我理解。朝堂争斗连累无数人家破人亡,包括你我。家仇要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沙州最近不太平,生意的事先放一放,你和崇明先派人盯紧点西域各边州动静。”
“少主放心。安西四镇精锐驻军三万,北庭府驻军两万,沿线镇戍烽燧无数。西域守得如铁桶一般,谁敢动。”
“不好说。万一。。。”元白将换下的棉布丢进水盆,缓缓走到案边坐下。他从一堆卷轴中抽了一卷干净的,在案几上展开来。
这是一副西域及陇右道山川舆图。
宁玉盛了一碗药汤放在案边,白气蒸腾,氤得元白睫毛水润水润的。
这样一个衣食无忧的贵公子,四年间跑遍陇右道各州及西域各地采药收药,收集市井消息,顺便打探各路军情,身形是越来越瘦了。
听同僚说,少主患有寒症,至于是先天自带的还是后来得上的,没人知道。大家都觉得苏小郎君的遭遇不比自己好,于是尊敬的同时均带有一丝怜悯,恨不得把少主当作自己的亲弟弟般疼爱。
不过这位少主的脾气却有点让人捉摸不透。比如前些日子对待程符和天光墟的下属,他处理起来是一点不手软,于是大家在怜悯的同时又多了一点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