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瑞亚的语气更加古怪了:“就像他们常做的那样,圣洁,美丽,你尽管往这方面想就可以了。”
沙缪将嘴巴里没有味道的食物嚼了又嚼,终于吞下去后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我似乎,应该是见过的。”
他还记得自己贸然闯入吸血鬼的巢穴,濒死的那一瞬间他似乎进入了地狱,漫天的黄沙,到处都是吞噬灵魂的可怕生物,稍有不慎就会溶解在沙漠里,是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救了他,他还记得那洁白的羽毛,有着能带人离开地狱的能力。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同朋泽说过,而朋泽嘲笑了他竟然会像小孩子那样以为是自己的守护天使。
“哦对了。”忒瑞亚并没有在乎他的苦恼,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情,“我记得我曾经向你预约过一个东西,我想现在就是该兑现的时候了。”
他神采奕奕,也许正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感到高兴。
沙缪瞬间收紧了拳头,为他即将到来的话而感到紧张。
“一颗活人的心脏。你还记得的对吧?不过我也许可以为你降低一下难度,你如果觉得太过残忍,也可以不是人类的心脏,总之我需要的是新鲜的,最好还是跳动的,越有活力越好。”
他已经收集齐了所有的原料,只需要一颗鲜活的核心就能制造一具完美的躯体,然后,离开他。
沙缪顿时如临大敌,忒瑞亚已经对这个游戏感到厌烦了,他就要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恐慌,他习惯了忒瑞亚的存在,习惯了有那么一个可以依靠的存在,而现在这个依靠却想着离开他,将他一个人抛弃在这里,他设想里的美好生活就要永久地缺失一块了,该要怎么办呢?
沙缪没有提出任何反驳,忒瑞亚想要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他没有理由反驳。
“我需要一些时间。”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惊扰了什么,“你会给我这点时间的对吧?”
他的模样实在好笑,忒瑞亚没忍住笑出了声:“当然,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不用太紧张,我还得委托你替我精雕细琢一下,没有人会拒绝美丽的皮囊。”
——
教会在这个国家有着绝对崇高的地位,他们所在的场所也理所当然的富丽堂皇,满是精美而古朴的浮雕,似乎要将整个史诗都呈现在墙面上。
沙缪跟着人穿过迷宫一样的狭长走廊,最终被引进了教皇的卧室。他已经没法下床了,无法恪守礼仪和风度,在规定好的会客厅接见客人。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老头掌控着教会,支配着无数人虔诚的心,虽然他已经走下了王座,被当做报废的废品丢弃在这一角。驱魔师们向来不待见教会,沙缪也一样,他落座在唯一的空位上,画师已经准备好了,他是教会御用的画师,在描绘细节上格外突出。
在这里也顺便充当了一下教皇的喉舌:“请开始吧,时间很宝贵的。”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手刃仇人的画面,或是一击毙命,或是痛苦折磨,但是从未想过会是静静地坐在这里。对于信奉上帝的教会而言,驱逐恶魔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杀死恶魔的爪牙拯救被困的天使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画师再次提醒了一遍:“请开始吧。”
沙缪看了一眼垂死的教皇,又看了一眼画师洁白的画布,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想我的描述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他有着一双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还有着太阳光芒一样光明璀璨的金发,和一对洁白柔软的翅膀,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
画师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支架:“细节,重要的是细节,我不能只知道配色。”
“好吧”沙缪站起身,缓缓踱步到了画师身边,这里也能更近地观察教皇,然后他弯下身,盯着教皇浑浊的双眼,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其实我根本没有见到天使。”
“我只见到了恶魔。”
豢养许久的梦魇倾巢而出,势必要将弥留之人残存的精神也吞噬殆尽,这也是沙缪精心准备了许久的报仇方式。他利用梦魇的特性代行审判,是罪恶压垮了罪人们,与他无关,倘若他心中并无罪恶,那梦魇也拿他无计可施。
仇恨需要一个主体,一个具体的人或者事,然而他发现这件事背后的群体太过宽泛,对珀瑞家族满怀恶意的人数不胜数,他们打心底觉得珀瑞家族都是恶魔的预备役,而他对这个现象无能为力,他甚至无法去否决和反驳,因为那是事实。他在来到这里之前甚至做过许多心理建设,譬如,也许并没有那么黑白分明,教皇和他的拥趸也是在忠于自己的信仰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他没法怪罪任何人,他没法向任何人复仇。
虽然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圆满,在关于珀瑞家族的传言和灾难之中,教皇出于私心做出了某种罪恶滔天的事,以至于他在弥留之际仍然饱受良心的折磨。
他一边同画师描述着天使该有的样貌,一边看着因为梦魇而呼吸骤然加深加粗的教皇。梦魇会蚕食他的精神,灵魂也将堕入地狱。魔力隔绝了罪人的哭喊,画师沉浸在工作之中,他正一心一意创作着美丽的天使,而落在教皇眼里,是恶魔正在被一笔一划勾勒出来。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似乎是缠住他灵魂的梦魇在提问,又似乎是满眼失望的神像在哭泣,惊慌失措的弥留者无力去辨认。
“恶魔的子嗣关押着天父的使者他们是邪恶的爪牙我要摧毁他们只有我能得到使者的青睐”梦呓一般支离破碎的语言,勉强可以拼凑出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