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瑞亚抬起头,青年穿着防护到位又便于行动的装束,皮靴将泥土带进了一尘不染的走廊,他灰白色的头发和灰白色的眼眸给他染上了一点非人的色彩,如果他收起了那故意做出的和气微笑,忒瑞亚会认为他更适合被当做吸血鬼挂到委托上去。
他甚至需要微微昂起头才能和沙缪对视,这一点差距让年轻人嘴角带了点笑意,而这一点窃喜也没有逃过恶魔的眼睛。
纠结这点差距是幼稚的行为,忒瑞亚自然不会放在眼里,相比之下他更在乎那快要凝聚成实体的梦魇。
上好的梦魇对于恶魔而言是一道美味,但是再美味的东西太过庞大也会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梦魇已经跳脱出了食物的定义,快要成为另一只恶魔。
作为豢养梦魇的人,沙缪却似乎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经过漫长时间的积累,小小的魔盒已经不能完全遮掩住梦魇的行踪,它像个初生懵懂的孩子,缱绻依偎在沙缪周身,却又很好地收敛着自己的本性,没有将他拉入其中。
很好,甚至已经长出了一定的灵性,沙缪可以像使唤狗一样使唤它。
这种行为无异于一种挑衅,你看,他放着一个无所不能的灵魂商人不用,转头去从零开始豢养一只梦魇,这到底是对他实力的轻蔑,还是对他的不信任呢?
答案显而易见。
沙缪轻轻一挥手,那尚不懂人世的梦魇就乖乖地缩回了他腰间的魔盒,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已经很久没有同忒瑞亚有过有实际意义的交流了,在二人眼中,寻常的打招呼并不能算作交流,起码得有点实质性的突破,比如货币的增减。忒瑞亚不知道他特意过来是要进行哪一种交流。
“啊天吶,我可是刚刚才打扫干净!”玛吉玛娜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了令她愤怒的一幕,可是她既不可能向罪魁祸首发火,更不可能迁怒于忒瑞亚,于是只是用汤勺在乌鸦的头顶狠狠地敲了一下。
乌鸦一个踉跄,险些从椅背上摔下,彭泽张大了翅膀,冲着玛吉玛娜发出不满的怪叫:“喂!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您今天回来得可真早,忙碌的小少爷。”忒瑞亚一如既往,说着好话,却听不出是恭维的意思。
沙缪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组织了一下语言,发表了重要讲话:“那栋房子已经正式属于我了,我想这几日我会收拾收拾,往后我会常住在那里。”
忒瑞亚还记得那栋小房子,带一个花园,还紧邻着一个湖泊,漂亮的落地窗是其中最亮眼的设计。四海为家的恶魔对于住在哪里并没有什么要求。
反应最大的是玛吉玛娜,她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您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了别的房子了?”
玛吉玛娜仿佛已经和珀瑞家的老宅融为一体,此刻正为主人的背弃行为感到痛心疾首。
绝情的主人却充耳未闻:“嗯,我想这几天我会先去选一些家具,也许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修理一下。”
仿佛遭受了莫大背叛的类恶魔掐住了乌鸦:“您不能在外面有别的房子!”
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的乌鸦嘎嘎乱叫:“这关我什么事!放开我!”
矜持的恶魔没有说话,他靠着桌子,目光却落在沙缪身上,看样子他是打算认真对待这个过家家游戏了。一个全新的家,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他将脱离珀瑞这个姓氏带来的一切阴霾,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沙缪接下来就看向了他:“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新家具吗?”
忒瑞亚和彭泽发出了同样的疑惑,这听上去和他无关。
沙缪回过头看向扭打在一起的两只恶魔:“我希望能有一个相对客观的参考,同时他还得兼具一定的审美,不会把我的新房屋装修成恐怖鬼屋。”
这个恭维话很好地取悦了恶魔,忒瑞亚的手杖轻轻点地:“啊,我的确是个美学大师,但是如果需要咨询的话,我想我是不是得象征性地收取一点费用呢?”
沙缪一脸意料之中,他不能指望奸商放弃本行。
“我收集了大概364kg的流砂。”
沙缪的话音刚落,他就忽然有了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像是被某种巨型食肉动物锁定了,且难逃被捕食的命运,可惜他没有流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只是看着被定住身形的玛吉玛娜和彭泽,感想只有“果然如此”。
“难道你不打算收集这个吗?”他仰起头,单手撑起下巴,与低垂着头看他的恶魔对视,“这大概是最优之选吧。”
那是制作一具躯体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只是很可惜这段时间沙缪并没有欠下货币的机会,忒瑞亚也就一直没能提出自己的要求。现在这个他所需之物就这么摆在了眼前。当然如果局面是忒瑞亚手持巨量的货币提出要求的话他会更开心的。
恶魔不太喜欢主动权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
随着对方的一声轻笑,凝固的时间再次流动。忒瑞亚微微俯下身,沙缪可以看见他胸前那枚眼睛做成的胸花,依旧保持着湛蓝色,定格在了最美丽的时候。
恶魔的语气温柔得如同欣慰的家长:“我很高兴能看见你的成长,想必即便没有我在身旁你也一样可以独自解决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难题,但是我得提醒你一下。”
下一秒,就如同他曾经历过的那样,触及灵魂的刺痛席卷而来,让他在一瞬间就禁不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咬紧了牙关,只是一瞬却让人产生了不如立即死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