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四年,冬。
又下了雪。
她们叫醒阿姐来吃药。
我看见阿姐艰难的睁开眼,费尽所有力气才撑起身来靠坐在榻上,她的手腕搭在榻沿,瘦的像枯枝。
我快不认识她了。
我印象中的阿姐一直是活泼漂亮的,常常带着我去京城的大街小巷找卖糖葫芦的小贩。
其实我不喜欢吃糖葫芦,比起那酸的掉牙的小红果子,我更喜欢甜腻腻的桂花糕。
但我从来不告诉阿姐,我喜欢她带着我遍寻京城,从城西到城东,从城南到城北。
她不厌其烦的对笑容可掬的糖葫芦小贩炫耀,“我妹妹爱吃,买给我妹妹的。”
好像妹妹要吃糖葫芦是天一样大的事情。
那时她站在阳光下,是骄傲嚣张到使我安心的纭墨,是我的阿姐。
我的阿姐多么厉害,文能出口成章,武能耍枪弄棒。
她总会捏着我的脸颊说我的名字好听,她叫我阿染。
她说,“阿染,阿染。”
“你一定要平平顺顺,漂漂亮亮的长大,你要长成像糯米团子一样软乎乎的小淑女。”
“咱们不怕别人欺负,阿姐会永远保护小阿染的。”
可她后来认识了苏景淮,轻易的将一辈子交在了深宫。
那枯枝一样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我抬起头。
阿姐冲我笑了笑,“阿染是不是觉得宫里憋闷,待会儿让阿娘带你去太波湖走走。”
她摸摸我的头,眼里有数不尽的爱怜,“阿姐在湖里种了一朵冬莲,正好阿染代我去看看开了没,好不好?”
我懵懵的点点头,阿姐便很开心。她说,“阿染乖,再和阿娘陪陪我吧……我太想家了……再陪陪我,不要不开心……”
我一点也没有不开心,能陪着阿姐,我很开心。
可我看得见她的疲惫与虚弱,我心疼她。
空药碗被收走,我看见那小宫女转身时偷偷抹眼泪。她们说阿姐要死了,尽管她们避着我,我也还是听到了很多次。
要死了。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大家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
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动了,死了就是从此以后我看不到她了,死了就是切断了我的所有思念,我再哭再闹再想再念她也永远不知道。
死了就是无法挽回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阿姐要死了,她要去别的地方。我不怪她丢下我们,她活得苦,她想走了。
阿姐又睡着了,也许是昏过去了,这样挺好的,比醒过来以泪洗面好。
阿娘握着我的手,寸步不离的看着她,眼里全是贪恋。
门悄悄开了,阿姐身边的大宫女琳琅迈着碎步进来,悄悄的同我阿娘说,“夫人,皇上还在外面站着。”
阿娘还未开口,睡着的阿姐却呓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