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宋燃,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而我已經走到人生的分水嶺。你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永遠不要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束縛住自己。雖然我已經離開瞭南中,但是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的學生。所以,我會永遠祝福你,並期待你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永遠的學生嗎宋燃默念過這句話,而後在心裡慢慢碾碎這幾個字。打破瞭最後的幻想,是殘忍還是恩賜?彩雲易散,琉璃易碎,那場藍色的煙花,最終消散在夏日的長空裡。
宋燃也不知道自己後來說瞭什麼,又是怎樣掛斷瞭電話。隻是說瞭幾句話,他卻已經用盡瞭全身的力氣,宋燃望向那金輝下的老樹,盤曲折疊,坑坑窪窪,投射出一種別樣的肅穆。如果說宋燃心裡有什麼空瞭,那便是他好像曾抓住過一束光,卻在塵暮時將它還給瞭黑夜。
時間回到現在,宋燃想起這些往事,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瞭。隻是在有關蔣青的部分,他的心還是會掀起層層漣漪,久遠的記憶依然穿透時光的碎片,驚起深埋的情愫暗湧。
宋燃走出這間房子,接瞭個電話。
電話那邊是張耀,他的大學同學,也是他公司的合夥人。
張耀開口就是:「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
「你說你,回去幹啥,那裡也沒什麼人瞭,你之前把老爺子接到北京,那裡的房子也該賣瞭或者租出去,總比放那落灰強吧。」
「我不會賣,也不會租。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落在這裡瞭。對瞭,我讓你找的那個人怎麼樣瞭?」
「找瞭,發動我在南寧的所有人脈去找,他們跟我說沒有。你這個老師應該隻是在南寧上完瞭大學,然後就離開瞭南寧。」
宋燃沈默著點點頭,半晌才開口:「也是,已經七年瞭,中國這麼大,從十四億人裡找一個人,找不到也是應該的。」
張耀嘆瞭口氣:「你從大學就開始找,我記得你丫大一就跑遍瞭文學院,還有研究生院,搞的我們當時以為你魔怔瞭,不想學計算機想學語文去瞭都是為瞭找這個蔣青,你也太執著瞭,這個人是你什麼人啊?」
宋燃苦笑,是什麼人呢?好像什麼都不是。對蔣青而言,他隻是個不省心的學生吧,又或者是他因為善良而幫助過的故人,再或者,隻是個被遺忘的陌生人罷瞭。
張耀看那邊不說話瞭,於是岔開這個話題:「那個,接下來要接的一個軟件,是你之前推薦的那個古詩詞軟件,你後天還是抓緊回來開會吧,投資人也在,他們可不太看好這個項目。」
「我知道瞭。」宋燃掛斷電話。
宋燃躺在床上,有些事,他也是後來才明白的。因為道德的約束,年齡的差距,還有性別和世俗的目光,他們就像平行線,應該永遠也不會有交彙處。
宋燃閉上眼睛,無關結果,不論長久,喜歡才不是隨隨便便開始和結束的事。
他不會放棄。就像那天在街頭,警鳴呼嘯與棍棒交纏中,蔣青沒有放棄他一樣。也是在那一刻,沖破瞭一切世俗的囚籠,於他而言,蔣青不再是老師,隻是蔣青。
宋燃睡著瞭,他做瞭一個夢,他回到瞭中考結束的第一個周末,也就是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同樣躺在床上,隻是現在他是醒著的。
林正陽打來電話:「燃哥,有空沒,下午去打球?」
宋燃答應瞭,還是他們三個人,好像一切都沒變過。
那天下午陽光很好,斑駁的光影打在少年的身上,梧桐瘋長,枝椏搖曳。宋燃抱著球,擡頭看瞭看天,萬裡無雲,碧空如洗,他伸手遮擋住半米陽光,攤開的指縫裡漏下些光,卻並不刺眼。
微風吹拂,這樣好的天氣,卻讓他陡然生出些恍惚。侯傑拍他肩膀:「怎麼瞭,發什麼楞呢?」
宋燃的視線回到眼前,林正陽和侯傑並排站著,朝他投來奇怪的目光。宋燃揉瞭揉眼睛,笑瞭:「沒什麼,可能睡懵瞭,有點楞神。」
於是三人熟練的翻過鐵絲網,進到瞭操場。侯傑搖瞭搖胳膊:「這次可以好好打瞭。看我給你們露一手。」
侯傑跳起來,很標準的投瞭一個三分。
林正陽在一旁驚訝:「好小子,現在這麼厲害瞭?」
宋燃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悶悶的,這一切都太真實瞭,真實到他不敢相信。但他又隱隱約約有些擔心,就好像命運的齒輪暗暗轉動,他無力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但究竟會發生什麼?宋燃說不出來。
就這樣漫不經心的打瞭一下午球,在最後一個球被投出時,宋燃的心跳到瞭嗓子眼,但是那個球沒進,而是在籃筐周圍轉瞭一圈,最後彈開。
電話響瞭。
宋燃幾乎是一瞬間跑瞭過去,他一把扯開外套的拉鏈,拿起手機,來電名稱是三個字:宋先民。
宋燃站在那裡很久,雕塑一樣靜默不動。然後他沈默著將按鍵劃到接聽的一邊。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餵,你是宋燃?」
重逢異或擦肩而過?
「是我。」
電話那邊聲音很雜,酒瓶摔碎的聲音,無數罵人的聲音,還有一些毛骨悚然摩擦聲,宋燃腦子裡蹦出來一個場景,他知道那不是摩擦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知道這不是宋先民,「小兔崽子,你爹現在在我們老板手裡,趕緊滾回傢籌錢來贖,時間和地點已經送到你傢瞭,還有個驚喜呢,你」
這話忽然被打斷,那邊傳來宋先民的吼叫:「宋燃,你他媽別來,聽見」接著就是他的慘叫與拖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