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哥把筷子塞到蔣青手裡:「您不吃,我們也不能吃。」
蔣青有些生氣:「這都哪來的規矩?課堂外,我們都是一樣的,該吃就吃!」
他說完這話,餓得饑腸轆轆的小弟們才敢動筷子。耿大哥看瞭看蔣青,沒心情吃飯。
蔣青問道:「不想吃嗎?不吃就算瞭,但不要浪費糧食,打包帶走吧。」蔣青起身,去食堂阿姨那裡要瞭兩個塑料袋,回來動手幫他打包飯菜。
耿大哥哪見過這樣的老師,又想想這斯文老師背後的老大,嚇得哆嗦瞭下,慌忙著趕緊開始吃飯,不讓他打包瞭。
蔣青也沒說什麼,隻是很平常地和他們一起吃飯。
飯過三巡,蔣青才亮出葫蘆裡賣的藥,黑框眼鏡背後一雙清澈的眸子此刻顯得多瞭些正義與嚴肅:「說說吧,為什麼突然轉變這麼大?」
耿大哥拿出早就背好的理由,但還沒開口就被蔣青懟瞭回去:「不要說是突然改過自新什麼的瞭,我不信。」
「那我沒法說瞭。」耿大哥低下頭繞著手指頭。
「是誰威脅你們?又是誰在背後搞鬼,他到底要幹什麼?!」蔣青義正言辭,「說出來,老師不會讓你們受欺負的。」
此刻,在這些十五六歲的「問題學生」眼中,蔣青頭頂出現瞭一個光圈,在他四周散發著聖潔的光芒。
一個小弟忍不住瞭,開口告訴瞭他:「您是個好老師,是、是一個叫宋燃的讓我們這樣的」
「宋燃?」蔣青微微一楞,難道說上次在病房裡和他聊到最近的困境
「對,就是他!」聯想到自己的窘態已經傳遍學校,耿大哥也忍不住瞭,他心一橫,決定不畏強權說出真相:「前兩天前兩天他派人給我們送瞭一大兜冰棍,還遞瞭一句話,說、說以後對蔣老師要很尊敬,不然他」
蔣青的眉毛皺瞭起來:「不然他就怎樣?」
小弟們哭訴道:「不然他就給我們一人送一大袋子冰棍!」
蔣青有些摸不著頭腦,「送冰棍?」
「對!」他們一齊喊道,「蔣老師你千萬別和他說,我們以後乖乖的,不在你課堂上搗亂瞭。」
蔣青哭笑不得,他理解宋燃是想幫他,但是用威脅的方式畢竟也等等,也不算,送冰棍的話隻能算賄賂,不算威脅。
最後,蔣青莫名其妙地和他們聊瞭很久,包括以後他們想做什麼啦,還有他們為什麼喜歡打架啦,等等。
蔣青在下午去醫院的路上拿瞭一個小本本一直在記,耿龍飛喜歡電玩,以後想開一個遊戲廳;張西方喜歡打架是因為小時候爸爸經常打他,他覺得隻有打別人才能不被打;李長慶
記錄完,蔣青又重新複習瞭下前面記錄的學生,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一個學生的名字,宋燃。
蔣青的指尖輕輕劃過那個名字,過瞭這麼多年,茫茫人海中竟然還能再遇見,也不失為一種緣分。蔣青感慨,小孩長的真快,但除瞭長的比他高瞭,模樣和脾氣竟然一點沒變,恍惚間他好像還是六七年前那個翻墻進學校打球的七號。
蔣青的心上忽然微微一動。多年前不可言說的一點荒唐,如一粒種子,深埋於沙土之下,但隻要一滴水,便可重新生長,發芽,開出花來。
蔣青笑笑,用筆敲敲自己的腦袋,在想什麼,那可是你學生!不過也隻是一點點荒唐而已,算不得什麼,更不會越界,這樣就好,他看向車窗外的樹伸出枝葉,風過林梢,無數翠綠的葉嘩啦啦作響,光的金粉均勻地鋪灑其上,像湧動的麥浪。
醫院。走廊裡很安靜,偶爾隻聽得幾個護士在低聲討論些什麼。蔣青沒打算聽八卦,隻是走到病房門口,準備敲門進去。
卻聽身後有人叫住瞭他:「哎,你是二床的傢屬吧,先別進去,裡面有人瞭。」
蔣青回頭,「哦,好的。我能問一下是什麼人嗎?」蔣青有些奇怪,宋燃說過他自己在南門,有誰會來看他呢?
剛剛在聊天的小護士小聲道:「是個美女,說是同學,但我看著像他女朋友。」
另一個小護士附和:「是呢是呢,又高又漂亮,都進去好久瞭,肯定不是同學吧。哎這位傢屬,你知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女朋友呀?」
蔣青搖搖頭,「我不知道。」他說完轉身就走瞭,他走的很快,一方面覺得裡面有人他不該打擾他們,另一方面,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不快,不過隻是因為宋燃沒告訴他有人來看他,也從未提及這位「女朋友」的事,他隻是對此感到一絲絲不快而已。
不行,他還是看看吧,突然來瞭個從沒聽過的人,萬一是壞人怎麼辦。他這樣想著,又重新走回到門口。
被愛
裡面的人說話聲不大,蔣青忍不住又湊近瞭門,卻不小心推瞭下門,門口露出一條縫隙。
裡面坐著兩個人,一個年輕的女孩,還有躺著的宋燃。
應該是因為門框碰到墻腳發出吱呀的聲響,他心跳漏瞭半拍,慌忙間把門關好,看裡面的人沒發覺才稍稍松瞭口氣。
蔣青環顧四周,還好,沒人看到他的慌張與窘態,不過到底是做賊心虛,他額上已冒出瞭細密的汗,他忽然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為人師表,趴在門口偷聽也不是什麼好事,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雖然他剛剛心裡動瞭偷聽的念頭,但還是別真這樣幹瞭吧,想到這,蔣青又默默往後撤瞭幾步,準備轉身離開。
但是,他聽到瞭一個名字。像是觸動瞭不知名的生鏽的開關,曾經腦海中道德約束與好奇心作祟的爭吵不休在這一刻驟停,感性吞沒瞭道德感的理性,強迫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