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52章（第1页）

火車停在中轉站，蔣青湊近瞭給宋燃掖掖被子，又倒瞭一杯熱水放在他床頭，便下車去買早飯。

在火車站附近去買包子和豆漿，站在冒著熱氣的小攤前，蔣青躊躇著思考瞭下，然後對老板伸出兩根手指。

老板熱情的回複：「要兩個肉包子？」

蔣青訕訕笑瞭：「要二十個。」

老板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瞪圓瞭眼睛上下打量著蔣青清瘦的身板，默默把攤上所有的籠屜都清空，然後分開裝到瞭兩個最大號的袋子裡。

回到火車上，宋燃已經醒瞭。

蔣青把包子放到桌上，看他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就擺瞭擺手：「吃飯吧。」

過瞭很久都沒有回答。蔣青坐下，擡眼去看，卻愕然發現他的眼眶紅瞭。

蔣青嚇瞭一跳，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瞭？」

宋燃用力吸氣，重重咬住下唇，卻隻吐瞭幾個字：「我以為你也走瞭。」

「啊？我沒走。我隻是去買包子瞭，你在學校裡不是喜歡帶個包子上早讀嗎？我以為你喜歡吃包子，就去買瞭當早飯吃。」蔣青解釋道。

其實他不喜歡吃包子。也不是不喜歡應該說是最討厭吃包子，上學的時候天天早上都是包子，吃都快吃吐瞭。隻是因為他上學起不來，校門口賣早飯的又隻有一個包子鋪，所以隻能匆匆忙忙買個包子帶到早讀吃。宋燃沒說什麼，而是看著攤在桌上的兩大袋包子，問道：「你買瞭多少？」

「二十個。老板說我買完攤上還剩兩個，就又送瞭兩個。一共二十二個。」

「你一般能吃幾個？」

「三四個吧。沒事你不用考慮我，多吃點，你前兩天也沒好好吃飯，正好補補吧。」蔣青眼睛亮亮的看向他，好像在等待表揚，「你年紀小，正好是長身體的時候。」

宋燃看看他，這是在餵豬嗎？盯瞭他一會兒，宋燃忽然笑著嘆瞭口氣。他接過蔣青遞來的一兜包子，開始埋頭苦吃。

因為這兩大兜包子，所以在接下來的一天，宋燃的中午和晚上，都吃的包子。

這一天火車還在慢慢悠悠的趕路，很悠閑的穿梭在山脈之間，其實如果不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煩擾，這甚至可以算的上一次還不錯的旅程。蔣青看著窗外蒼翠欲滴的綠樹青山，手裡一本攤開的《詩經》，心中默默感慨。

看瞭看手機，上面無數個未接來電，蔣青的目光短暫沈瞭沈，而後他關瞭機，心中的煩亂卻無法排遣，心髒如幹燥開裂的木頭，自下而上，完完整整的裂開，留下一條醜陋的疤痕。其實他很想一個人在房間裡摔碎所有東西，然後發二十多年人生中的第一次瘋，或者去為逝去的父母大哭一場，再或者隻是靜靜坐著，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做。但他不能。

蔣青擡頭靜靜註視著趴在桌子上但並沒有睡著的宋燃，他忽然想起幾句詩來。

所以，媽媽

今夜我孤身前往延雪平，血脈冰冷

歷史的起筆往往潦草，報刊的文字隻成為殘垣。

蔣青想，他會在想什麼呢？是未來的路，是牢裡的父親，亦或是少年不可告人的秘密？

蔣青沒有猜謎的天賦，他都猜錯瞭，宋燃是在想一隻小熊，一隻待在南極的小白熊。今天早上的時候，他醒來，但蔣青卻不見瞭。一瞬間，他如墜冰窟，全身上下都在發抖，骨頭間碰撞的聲音咯咯作響。他很茫然地坐在床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就像一隻流浪的小狗被他撿回傢，然後有一天，他不要小狗瞭，小狗可以回去流浪，但他見過溫暖和煦的傢，又怎麼能接受回到陰冷潮濕的街頭？

「蔣老師，你為什麼要和我一起來？你可以不來的。」宋燃忽然開口。

「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蔣青放下手裡的書。

「就隻是這樣？」宋燃看向他。

「對，就隻是這樣。」蔣青沒有猶豫，回答的幹脆利落，隻是他回答的太快瞭。

「你確定？」宋燃看著他的眼睛又問瞭一遍。像是死灰不肯放過那一絲複燃的機會，他也在隻言片語中找尋一點不同的蹤跡。

蔣青推瞭推眼鏡：「當然。」

墨綠色鏡框後的一雙眼睛裡隻有平靜和坦然，宋燃靜靜看瞭一會兒，終於確認瞭什麼似的點點頭，重新趴瞭回去，把頭深深埋在臂彎內。

蔣青開始後悔當時選擇坐綠皮火車。太慢，也太久瞭，雖然南門沒有直達山北的高鐵和飛機，但就算中轉一下，他也該快點陪宋燃去找他媽媽的。這不是為瞭這個孩子，是為瞭他自己的一點愧怍與惶恐。

接下來到下一個中轉站前，宋燃都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蔣青閉上眼睛就是黑色的人們，鞋子上潮濕的泥土，還有火葬場飄蕩的佈條，他心如亂麻，即使他已經強迫自己嘗試著接受這件遲早會到來的事，但當它真正發生時，他還是手足無措，比起傷心的淚水，他更多的是茫然。在他不過二十二歲的年紀，便已然成為瞭孤傢寡人。

睜開眼睛，詩經上密密麻麻的字如爬行的螞蟻，自書本而出，慢慢啃噬著他的心。蔣青把書合上，原來三個多小時他才看瞭不過兩頁。

蔣青隨意的把書推到一側，很疲憊的靠在窗邊，發呆著看向窗外的風景。

忽的，不知何時肩上多瞭一雙手，輕輕的捶打著他的肩膀，蔣青有點恍惚，但他隻當是做夢，沒有挪動。多日來的緊繃隨著夢裡的捶打漸漸消散，他很久沒這樣放松下來瞭，一連串的變故讓他精神緊繃瞭太久，他需要休息。於是，蔣青開始感謝自己做瞭這樣一個他在發呆看景還有人按摩的夢，他輕輕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