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银呆呆地看着他那颗玻璃瓶里被挂起来的心髒,就像挂点滴一样挂着,血从那里流动,流回李水银的身体里,还带着金属一般冰冷的温度。
“我没死?”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
他坐在轮椅上,胸口原本存放心髒的位子放着一团他看不太懂的铁丝团。
眼睛酸酸的。
小机器有点被说服了:“它不是人。”
“根据程序……”它的机械臂抵在李水银胸口,“还是要进一步……”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灰尘四处飞舞,李水银艰难地从疼痛之外感知到一丝不属于他的温度。
“销毁……”
机械臂就要没入他的身体,死亡逼近的感觉让玻璃瓶里跳动的心髒不安,如困着瓶子里的虫子一样奋力挣扎。
李水银从没有看过自己的心髒。
“销毁个头。”
随着女士声音响起的,还有小机器倒在地上的声音。
她拆东西的动作干净流落,修长的手拨弄几下,扯着一串蓝色的卡片,小机器人的显示屏就暗下去了。
“你是人麽?……还是机器?”李水银的手按着轮椅的轮子,“别过来。”
“你的麻醉应该已经失效了。”女士似笑非笑看着他,“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你的名字叫李水银。”
“很漂亮的名字,水银是极有魅力的金属。”她说,“不过我能这麽和你说,完全是因为开发者留给我的语料库,开发者已经死在十几年前的流行病毒里,尸体被我们好好保存起来,等到技术成熟的时候或许我们愿意再创造出人类这个物种。”
“我的编号是红–216。你可以叫我小红女士,也是创造者给我的名字。”
小红女士慢条斯理收拾着地面上的碎铁片。
“你的心髒昨天严重损坏,放在瓶子里修理一段时间……你们人的话或许是治疗一类的词,等到你习惯疼痛就能从轮椅上起来了。”她说,“总之,欢迎来到人类已经灭亡的世界。”
“一切都没有什麽不同。”
李水银满头雾水:“人类灭亡?哈?”
“地球上有几十亿人类,就算一颗小行星砸死一个也要几十亿颗。”他说话声一大,又扯得伤口疼,“别骗我。”
又是太阳要落山的时候。
窗户外那太阳红得不似真实存在。
李水银无端想起某年母亲忌日,他和父亲站在墓碑前,也是这样的夕阳,半边都已没入山中。
“我会带你去研究所。”她推着李水银的轮椅,“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去看一个人。”
“创造我的人,要我昨天的这个时候到某个坐标去。”
“为什麽?”李水银望着她。
怎麽样都像一个人。
他的思绪一团乱麻。
小红女士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李水银的影子就在里面晃动。
“你仔细看我的眼睛。”她忽然靠近了,鬓角的碎发落在李水银肩头。
李水银才看清那只是一团跳动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