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由身旁的婢女侍奉着加了件雪氅,又用温热的蜜水将养身的丸子慢慢服下。
她身形肖母,生得单薄轻盈,稍稍作态便会看着弱不禁风,颦眉轻咳时,总会显出种好似会随时被风吹散的荏弱气质,叫人心生怜意,忍不住涌上来关切。
一向百试百灵的法子,这会儿自然也奏效。
陆品月留意着,果然,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那位满脑子只有纯良的小郡主立马就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加快着步子向她走来,问她的康健。
而有了这小蠢货的领头,那些陆品月平日里总也不见到的贵姓小娘子们也上了前,一声一声唤着“太孙妃”向她问安。
寒暄片刻,陆品月领着众人进了设宴的花榭。
来拜新月的小娘子都是在家用过晡食的,也瞧不上油腻荤腥,所以摆上来的只有数碟各式糕点。
不过,那些糕点虽然看着模样相同,但其中馅料却有着不易察觉的不同。端到不同小娘子面前的,都根据她们各自的口味、用了别样的心思。
只是“甜”这一味,便有的用了从美人蕉和山茶中取的花蜜,有的用了专从南方运来的糖棕花煮搅出浓稠的糖汁,还有的则用了金樱子熬出的糖水。
用这些细处的不同堆出来的,便是以炊金馔玉养大的裴娘子都在只尝了一口后便微露讶意:“这糖糜乳糕浇看着寻常,为何尝起来却与平日吃的十分不同?”
“我也不甚清楚。”
陆品月浅笑着答道。
在她看来,虽然她对此清楚极了,却不能表露出来。
堂堂太孙妃,掏空心思只为了讨好这些名门小娘子,传出去也太不像话。
因此,她只是说:“这席间的吃食,都是由我母亲留下的点心师傅所做,要是娘子喜欢,我便叫他常备着食料,让娘子们一来就能吃上。”
裴娘子:“难怪了,原来是范阳卢氏传下来的方子。”
陆品月在人前时一向柔心弱骨,听了夸赞,也只是温婉地笑了笑。
接着,她正要继续与裴娘子说话,旁边却先响起了小郡主的声音。
“说起范阳卢氏,我许多年前跟阿娘一起去住过一阵子,那儿有一道点心,我爱吃了,回了东都后,还想要再吃,却是谁也做不出和当时那盘一样的味道了。我实在太馋,见别人做不出来,干脆自己亲手去试,但试了好多次,还是不对……“
然后,她便详详尽尽地将那点心从皮到馅都形容了一遍。
“既是冬日吃食,或许用的是糖渍梅花?”
马上,她刚说完,小娘子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事正经地议论了起来,连拧那面团时是该顺着方向拧、还是逆着方向拧都没放过。
陆品月静静地抿起了唇。
众人分明是在说着她生母家的事,可她竟一句也插不上嘴。
真是好笑。
这些小娘子们,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个个都精通庖厨。
但怎么可能?
尤其是陆扶光——
陆品月推己及人,她照料自己儿子时,连地上的雪都不准他去碰,生怕雪中埋了木刺扎伤他的手指。赤璋长公主也为人母亲,难道真的会让被她千娇万宠的长女站到热油翻滚的大锅前亲手炸点心果子?
细细问起来,肯定能将陆扶光这番卖弄的谎话戳破。
但还不等她想好如何做,小郡主就先将目光转向了她:“可否劳烦太孙妃将家中那位出自范阳卢氏的点心师傅叫出来,容我问一问当年的那道吃食,说不准他便知道呢。”
高贵漂亮的小娘子,神色雀跃又期待,提出的又不是多么令人为难的要求,只看周围人的反应也知道,陆品月该马上笑着应下才对。
可陆品月却几乎笑不出来。
“郡主放心,我早已将郡主说的记下了,明日便去向师傅问一问。”
她轻轻攥住自己一瞬发凉的指尖,笑吟吟道:“若是他不记得,我就叫人捎信去外祖家,想必用不上几日,那点心方子就能送过来了。”
小郡主却一脸奇怪地又问:“不能现在就请他过来吗?”
一道吃食而已,怎么就不依不饶……陆品月暗恼。
当然不能!
她的府中根本就不曾有过来自范阳卢氏的庖厨师傅。
庖厨里的那群下人和她不同,笨嘴拙舌的,根本藏不住心事。要是走上前来回话时被哪个眼尖的小娘子看出破绽,她岂不就成了个天大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