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与太后娘娘一样,从先皇口中听说的。”妤太妃又夹起一块鱼腹,慢悠悠道,“且是先皇在枕边时,说与妾听的。”
这话一出,不仅瑶太妃脸色难看,太后神色也僵了几分。
“你胡说些什么?”瑛太妃也听不下去了。
除了太后外,先皇何曾真正召幸过她们这几位太妃?就算翻了牌子也不过是走个过场,t盖棉被纯聊天,都在宫中浸了这么多年,这不堪的秘密已不算秘密,连那一点不堪都随着先皇故去渐渐淡化了。
事实上也没人觉得不堪,起码看瑛太妃这一脸正气的模样是没有。
瑶太妃眼里只有美食及太后,先皇且要往后排一排,恬太妃揪着袖子唯唯诺诺,比起被羞辱,更像是适应不来这种七嘴八舌的混乱场面。
会觉得不堪的,只有拼命想把不堪和自己划清界限的人。
“瑛姐姐不信吗?这也难怪,先皇待我,确是与众不同一些。”妤太妃轻轻笑了笑,孔雀羽冠在头上动了动,色彩缤纷,熠熠生辉。
“先皇仁心,从前不过是可怜你身世,每月才多去你宫中坐坐,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宠妃了?”瑶太妃阴着一张脸嘲讽。
这话不知哪里戳中了妤太妃的心窝子,她面色一紧,“可怜?妹妹这话当真有趣,我有什么好可怜的?再不济也比妹妹好些,日日流连炊火之上,若不是穿着一身嫔妃的服制,先皇怕是把你当成太后身旁的厨娘了吧?”
“你这话何意?厨娘有何不好?”瑶太妃挚爱烹饪,生平最厌看不起她这门手艺的人,眼见就要摔筷子了。
恬太妃忙来扯她的袖子,她和瑶太妃结识于闺中,关系甚是亲近,低声道,“瑶儿,少说两句,妤姐姐也,也少说两句吧…”
“好啊,今儿真是稀罕,连你也要来说我?”妤太妃瞧她及其不顺眼,言语里满是不屑,“她若是个厨子,你便是个艺匠,也好不到哪去!”
宫人皆知恬太妃手巧,心又静,整日在宫中摆弄屏风刺绣,珠饰钗环,样样皆是她亲手所制,比广储司上贡的还要精美许多。
然而这些讨巧的手艺,在妤太妃心中自认不能和她所擅的琴棋书画相比,论起才学,她自认高出屋中所有女人一等。
“江婉潇,今日是你过分了。”瑛太妃秀美微蹙,她最不喜听这些女人吵架,叽叽喳喳闹的头疼,还没个重点,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直想回院中挥几下鞭子清静清静。
放在平时,妤太妃多少是有些畏惧瑛太妃的,然而今日她如同点了火的炮仗般,火碾子一点便收不住了。
女人疯起来可真可怕,不,是动物疯起来可真可怕。
宋颂有幸近距离观赏了一场大型鸡飞狗跳真人秀,这里没有鸡也没有狗,却有骄矜到炸毛的花孔雀,尖尖的小脑袋倨傲地抖着,太后娘娘那扇彩荷鸳鸯屏风愣是没有妤太妃开的一满尾屏花哨华丽。
和她对峙的是倔头倔脑的小白鹿,两只奶白色前蹄在地砖上愤恨地摩擦着,一双鹿眼圆溜溜湿漉漉的盯着开满屏的妤太妃,誓死捍卫身边的白天鹅太后的尊严。
虽然比起尊严,白天鹅更想让栖霞宫清净下来。
可太后是个优雅又嘴笨的笨蛋美女天鹅,如今场面一乱,只有干着急的份,简直连话也插不进去,眼巴巴看着花孔雀和小白鹿在这焦灼地斗法。
瑛太妃那只花斑云豹倒是不急,甩着溜光水滑的豹尾,远离战场在一旁磕瓜子,偶尔忍不住插两句嘴,也全是火上浇油。
恬太妃那只小白兔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敢,只能耷拉着一双耳朵,红着眼睛在凳子上哆嗦。
而存在感极低的薛暮礼,那个一向老实拘谨的少年,在一屋子女人的疯狂撕扯中,竟然在埋头干饭。
当这条红彤彤的小锦鲤狂炫掉第三碗饭时,宋颂忍不住问:“薛世子很饿?”
薛暮礼听见旁边的精致奶娃娃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忙咽下口中的东西,赧然地轻咳了声,“我年长公主几岁,公主唤我兄长便好。”
宋颂很听话,叫了声暮礼哥哥。
薛暮礼叫她公主已经很客气了,北泽国如今是夏国的附属部落,何来公主之说,她如今不过是一个部落王族的女儿,且北泽部在周边列国中论钱粮军力,只能排个末流,实在穷酸得很。
他顺着宋颂的称呼点了点头,才答她的话,“见笑了,其实我好似并不饿,但不知怎的,就感觉要多用些饭。”
薛暮礼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他自己大概也发现了,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宋颂闻言,几乎没怎么犹豫,小手一把端起了饭碗,也开始吃了起来。
来不及解释了,跟着锦鲤总是对的。
故而妤太妃和瑶太妃嗓子吵得乌烟瘴气的时候,宋颂已经干了两碗鲃肺汤,她人小,小手捧着瓷碗有些费力,却坚持没让人伺候,喝完小胖手顺手一抹嘴边的汤汁,又对着面前的蜜肘下了手,颇有气势,薛暮礼看得有些惊奇。
他家中也有如宋颂这般幼龄的弟妹,这个年龄的孩童最是顽皮,他从未见过如宋颂一般,时而乖巧,时而木讷,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这古怪旁人未必察觉得出来,只是他自小就对周遭的一切莫名敏感,第一眼见到宋颂时,就觉得她与旁人不同。
薛暮礼暗自摇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那日宫宴上宋颂噎晕过去,何尝不是解了他的窘境,再瞧身旁小姑娘狼吞虎咽的架势,生怕她再噎着,刚想提醒她两句,就听屏风那头有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