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还要。”宇文思源指着面前肥美的螃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父君,撒娇。
“你呀……”宇文涟看着女儿叹气,又禁不住女儿撒娇,于是又夹了一小块蟹膏给她吃了。
“蟹性寒,皇儿可不能再吃了。”说完,硬下心来不看女儿那水汪汪的眼睛。让她就着他的手饮了些苏叶汤,并用汤洗了洗她那沾了些油腻的小手。
“父君带你去放河灯可好?”说着便向母皇告了罪,向御花园的太清池边走去。
太清池是从宫外引了活水,依地势而建的人工河,潺潺流水中养了近万条锦鲤,山石堆砌的岸边交错繁密的杂植了各色花树,无论什么时节,这太清池畔总有花色点缀,正是春有玉兰夏有荷,秋有海棠冬有梅。
宇文思源用手中的酥饼逗弄着锦鲤,总算这些鱼还可爱正常些,她看着池里成群鱼的游来游去争抢她手中的食物,咯咯的笑起来。见她抛洒完手中的食物,宇文涟用巾子擦拭了她的小手,将早已准备好的河灯放入太清池内。抱着孩子,看着那莲花状的河灯晃晃悠悠的漂流远去,皇姐,你会保佑涟儿的对吗?
“涟儿……”乍闻这轻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宇文涟一瞬恍惚,想起了那个会为他摘下发间落花,那个曾与他琴箫相合、对月吟诗的女子。那个曾让他暗暗的喜欢过,欣喜过的女子。然而他对她的一切美好的感情却被她用阴险的计谋打碎。她是谋害了他的皇姐、撕裂他美好憧憬的女子,是他的仇人。
虽然时过境迁,却半点不能止歇他对她的恨,那恨只有用她的血肉偿还才能止息。宇文涟暗暗吸了口气转身,轻轻笑道,“范大人,别来无恙。”
她果然还是那眉目含情实则无情的模样。
“涟儿好狠的心吶,经年不见便淡忘了旧人,还是唤我妤吧。”范妤一脸伤心的样子,她那样俊秀的女子做出这样忧郁的表情,却丝毫不减她的风采。
“礼不可废。”宇文涟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仿佛在寻找力量,安抚心中复仇的巨兽,他不能流露出丝毫憎恨。可那怒火却在他心底不住灼烧,范妤的出现有如火上浇油。
“涟儿果然还在怨我吗?才做出这样的事。”范妤瞟了眼宇文涟怀中妆扮得粉雕玉啄的婴儿,“我和紫垣不是你想的那样。”
宇文涟盯着眼前的女子,她果然还是那样过不老实。他自然知道紫垣和她的关系。紫垣,他对他皇姐的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范大人,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旧事便让它散去吧。”说着便抱着宇文思源向丝竹悠扬,歌舞喧嚣的人群走去。
“我会尽忠守护你和皇太女殿下的。”
耳边想起坚定的声音,宇文涟转身停住,认真的看着范妤,“我们父女先在这里谢过范大人了”,说完便走了。
果然是心口不一的女人吶。不过这招他自己也已经慢慢学会,并且纯熟了,人总要长大呀。
宇文思源揽着父君的脖子爬在父君的肩上不住的往后看,是那个女子负了她的父君吗?难道她是她的母亲?!宇文思源觉得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想法,虽然那女子的确俊秀,可奇特的是,那女子并没有给她留下好印象,总觉得似乎能从那女子的身上嗅到奸猾的味道。皱眉,反正她有父君就够了。
范妤阴鸷的看着宇文涟怀里那孩子,带他们远去,才狠狠的折下身边的花枝砸向太清池里。那孩子真是妖魔,当年那孩子尚在宇文涟腹中的时候送了那么多坠胎药物,甚至专门毒害婴儿的毒素都没有将那孩子毒死,反倒健康异常,难道真有凛渊保佑不成。不过那又如何,她现在不过是个婴儿。而她想得到的,从来都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好开心~~终于有人留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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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思源还记得那天,苍凉的钟声过去没多久,父君红着一双眼急急赶来将她藏入了密道,又放了些糕点奶果,交代她不要出声后,阖上密道便又匆匆离去。
那夜,她躲在密道中,听见了士兵嘶吼、刀戟暗哑、宫殿哀鸣。而她只能默默的听着自己吵杂的心跳在密道中默默祈祷,她不敢、不愿也不能去想像父君一身伤痕的落败形容,不停的用所谓穿越无敌的定律安慰着自己。她只能听折漫天的杀吼声,面朝密道的入口,期待父君进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那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多么微薄,竟然只能靠父君,靠所谓的命吗?
等再次被身穿已经染血的战袍的父君将她从密道抱出来,走过还来不及清理,仍然被血水侵染的甬道时,她已经是一位只待登基大典完毕,告了祖宗、太庙便可名正言顺的自称“朕”的皇帝了。
而那时的她只能咬紧牙关,紧紧的抱着父君的脖子,父君身上尚未干涸的血水将她的锦衣染红。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尽,哪个帝王手上会没有别人的性命呢?她不是没想过的,只是心底里尚且还有一丝柔软、一点天真,总想下意识的回避这种冷兵器时代的血肉淋漓的对决。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不再逃避,或者,可是说是被逼迫着正视血腥,正视她即将踏上的道路。
芒种身着银色战甲,手持一杆红璎银枪,跨下骑着一匹白蹄乌马,顶着呼啸而来的夹杂着雪片的寒风,领着一路军队冲进午门。心中暗腹,果然范妤早有不臣之心,趁女皇刚薨,新帝未急登基,宫中不稳便发动了这场逼宫政变。也许也是因为殿下近半年来一直打压她的势力,才不得不放手一搏吧,居然也能打出“清君侧”的旗号。谁不知道她想的只是“清君”,而不是“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