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自己又何尝不吃惊呢?万一伤了顾凝熙的眼、伤了他的脸,百年之后,自己到了地府,怎么向最疼爱顾凝熙的祖父、自己的夫君交代?所以,顾老夫人才被迫出现在此地,心不甘情不愿见证和离,而非休妻。还是没想到,顾凝熙对自己狠绝至此,苛刻至此。这场见证完毕,他背弃正妻、贪花好色的恶名估计就会传开,更遑论将真金白银毫不眨眼送给陶氏,府邸被搬空或者至少大半数。到底,顾凝熙是眷恋陶氏一如既往,还是想要摆脱她另结新欢?顾老夫人实在被弄糊涂了。这个疑虑,其实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念头,不过他们与小夫妻关系更加疏远,事不关己,并不打算出头质疑。顾老夫人是最有资格发声的,然而听到陶氏不再称呼“祖母”而是客套疏远的“顾老夫人”,她突然无比清晰认识到,即使孙子日后重娶,哪怕新媳妇更貌美更高贵,也不会有陶心荷这样贴心贴肺地对顾凝熙好了。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么?顾老夫人念及陶心荷三年如一日的恭谨,扶助顾凝熙升位司丞,好像瞬间明白了孙子的心事,就像他所言,失去了、得罪了陶心荷,便想如她所愿,任她满意了吧。自己老了,不管了,管不动了。顾老夫人将视线调转到半张脸被白布裹住、神情不明的顾凝熙处,心中喟叹,便沉默到底。半晌沉寂。顾二叔受妻命,突兀地喊了一声:“大家好像都同意,那便恭喜……不对不对,确定了我侄子顾凝熙和陶家长女陶氏,和离完成!”现场突然像是被解封一般,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唉、和离了”、“是啊,老兄弟,咱们这转折亲也没有了。”“希望他们今后各遇良缘吧”…………余韵袅袅,众人议论的每一句,其实都是在给顾凝熙和陶心荷的和离敲钉钻脚,从此之后,在世人眼中,在这个世间,顾凝熙和陶心荷这两个人,再无瓜葛,硬要说有,不过就是前夫、前妇的关系了。即使知道不会出什么岔子,陶心荷还是有些悬着心,直到此时此刻,看着两方长辈们,相互熟识的已经勾肩搭背往外走去,意味着他们见证完毕,和离正式完成,她从此刻起,再也不是顾家妇了,才真正有了海阔天空、云收雨霁的畅快感。不知怎地,她借着被高高桌案挡住胸口以下的便利,悄悄将冰冷正回暖的手掌,贴在了小腹处。隔着层层衣物,其实感受不到什么,陶心荷还是震颤了一下,闭了双目,缓缓调整自己的吐息。陶沐贤刚想问姐姐是不是该起身回府,就见顾凝熙拨开众人,极为缓慢地走了过来,离姐姐不远不近,也不出声,就是静静地看着。“顾司丞,你看什么呢?你能看清楚什么?”陶沐贤等了一会,见姐姐不动,顾凝熙也不动,索性挑衅一般问出话语,打破了这一方微妙的平衡。顾凝熙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是的,他眼中依然只是朦胧、边缘不清的人物剪影,只不过一场仪式,让他确认此处坐着的,就是荷娘。自己果真是有眼无珠,或者,这个词汇就是为脸盲病者造出的吧。他轻声轻语,像是怕打破什么一样,问道:“荷娘……你,开心了么?”作者有话要说:大年初一,祝列位读者虎年新气象!感谢大家一路以来对小作者的支持,初一双更!对于摆脱负累的未来生活,自己充满期待,然而看着眼前半张脸被包裹起来的人,只有疲惫后的释然。陶心荷不知,开心何来。和离了,大事底定,后续细节只需与管家交割,也许,以后没什么特殊情形,再也不会见到顾凝熙了。想到这一点,陶心荷微微叹了一口气,难得愿意好声好气与他说话,像是最后的告别:“顾司丞,不要以己度人,你如愿以偿,下一刻起,可以自由自在纳妾伴美。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祝你开心。”顾凝熙闻言哽住,和离,他一点儿也不开心,纳妾,更是背责无奈之举。心如刀割,然而自作自受,还能有什么好辩驳?看着陶心荷款款起身,言尽于此就要离去的样子,顾凝熙来不及多想,一把攥住佳人手腕。指尖传来的熟悉温度和触感,几乎让他沉醉到战栗。“顾司丞!”如同被什么怪物碰到,陶心荷尖叫出对顾凝熙的称呼,使出全身力气注于手臂,几乎抡圆甩开他,后退好几步,用另一手发狠揉搓被他触碰过的手腕肌肤,那处迅速泛红。陶心荷又气又怒,双眼瞪视顾凝熙,像是要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胸口不停起伏,樱唇微张帮助吐息,吞咽好几下口津,头脑一片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