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个头不逊夫君,宽肩劲腰,肌肉要破衣而出一般,气度冷凝肃杀,举止利落有力,明晃晃的武将,与清隽如仙、举手投足都是世家教养的顾凝熙迥然不同。想必这就是吉昌伯本人了。果然,他直起身后,听着程嘉恭敬说“父亲,这位是顾司丞夫人”,投转过锐利目光来。陶心荷挂上礼貌的浅淡笑意,快速扫过吉昌伯的蜜色脸庞,心底惊叹一声剑眉星目薄唇好长相,好整以暇等着与主人见礼。没想到,吉昌伯却像是入定一般,一动不动若有所思,既不出声也不行礼,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陶心荷不由想,是自己哪里穿着打扮不妥当么?微微拧起了眉心。顾凝熙见机极快,两步走到她身边,揽肩并立,出声疑问:“伯爷?”吉昌伯程士诚,三十二岁,本该是男子最想封妻荫子、建功立业的年华,却因六年前战场受伤,累及子孙根本,黯然回京,过上养老生活,散尽妾侍,只有三个义子相伴。六年来,他试过吃药、针灸、推拿甚至各种偏方,比如果女在怀,见识各样女子等,然而脐下三寸就是岿然不动,无奈认命,以为自己这一生就将如同枯木,无知无觉,不能风月了。今日此刻,却有了变化!程士诚眼中,一身黄衣的陌生妇人眼亮的灿然如星,唇红的嫣然如樱,丰颀、润泽、窈窕,纤腰不盈一握,整个人像是浑金璞玉般,暧暧内含光。更重要的,是自己因她感受到了悸动,久违的悸动。程士诚不敢置信,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顾司丞故意提醒的声音,程士诚如梦方醒,深觉狼狈,同时将眼前女子身份对应其人。顾夫人,怎么,已经是他人之妻了呢?程士诚闭眼咬牙,腮肉抽紧,手攥成拳,锤了腿侧一记,提醒自己不要失态。到底有些城府,他几息内调整过来,换成客套笑意,说着:“见顾夫人如见天人,一时恍了神,还请见谅。”从小到大,陶心荷听过别人喟叹二妹清秀、三妹明艳,但是几无听过对于自己容貌的夸奖。婚后倒常从夫君处得到美人之叹,然而闺房私语,她领情却不当真。此时听素未谋面的吉昌伯如此夸大称赞,陶心荷一点儿没想这是真心欣赏自己容貌,反而以为他另有所图,紧张地猜男方难道对婚事有什么不好启齿的讲究,所以对自己先声夺人?大家有默契地揭过吉昌伯不对劲的瞬间,分宾主坐下,相互让茶用点心,慢慢从天气、节令等无关痛痒的话题,聊到程嘉与顾如宁婚事的具体操办细节。顾凝熙总觉得不太对劲,他看不到程士诚不受主人控制的目光所在,也看不清陶心荷一点不让迎上去的回视。听几人说话,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都在商议正事,但他就是觉得如坐针毡,只想将娘子藏起来。陶心荷觉得与吉昌伯谈话出乎意料的顺利,任他们女方拿腔拿调,什么要求都一一应下,只是诚恳问些细节,倒让她觉得自己方才闪过的念头是小人之心了。吉昌伯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如有实质般发沉。程嘉在自己开口时也会认真看来、仔细聆听,陶心荷有些不适应,强忍着垂首扭身的冲动,尽力维持仪态。她赴宴结识的文臣男子并不会直视别家女眷,总是将目光定在别处才显敬重。然而看吉昌伯父子皆如此,她也没感受到恶意,想着或许是武将直率些,不讲究避讳,便勉强自己入乡随俗。甚至说着说着,陶心荷逐渐跟着直视吉昌伯,不避不让,问心无愧。她很快发现这点十分便利,她能从这男子眉眼中大致判断出他下一句的走向,更有胜券在握之感,直到谈妥辞别离府。陶心荷喜滋滋与夫君感叹,传言吉昌伯平易近人,真见到了,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这一趟不负二婶所托,想必后续也会顺当。被顾凝熙搂住好一顿揉搓疼爱。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吉昌伯府里,程士诚则看着顾夫人坐过的地方,久久沉默如山,心底翻滚如沸。作者有话要说:羞羞脸,小作者写的,荷娘对伯爷的特殊意义,天使读者们看明白了么?正月初七,天阴沉沉的,风雨欲来之势,莫非今日会下起永盛三年的第一场春雨么?晴芳带着追云、逐月守在主子们正房外,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天,只见乌云不见日头,判断不准时辰,犹豫要不要催促起身。莫家兄妹这对客人能按时上门么?届时局面会如何?晴芳其实不太明白,姑娘为何要请那两人过府做客,尤其是那位莫姑娘。难道不是眼不见心不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