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也道:“是啊是啊,我还要带他去四处看看,姐姐先去休息吧。”
他说着顺手拿了满怀的水果,笑道:“姐姐的好意我替他领了。”
两人又与青萍说了几句,这才离开了玉笙楼。
若见微与杜衡在街上走着,半晌开口道:“方才我听青萍姐姐叫你…小五。”
“啊,这个呀,”杜衡道,“其实我以前叫杜五,后来在颍川城中遇到了青萍姐姐。她虽是风尘女子,但从前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知道许多事,熟悉了之后,我便叫姐姐教我读书,识了不少字,这才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杜衡。”
他接着道:“你别看青萍姐姐性子急,都是为了生计不得已变成了这样…”他说到这里,灰眸中有淡淡的光闪过。
曾经被父母视若掌上明珠,恨不得永远护在身后的人,最终却因为家道中落,被迫沦落风尘,青萍她心里…必定不好受。
若见微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杜衡带着若见微在各个青楼楚馆中查探,若见微一开始看他翻别人院墙还有些异议,到后来倒是翻得比他还快。
修者本就身法非同一般,若见微一身白衣,轻飘飘掠过院墙,直叫杜衡看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这件事做得如此赏心悦目的。
不过墙虽翻得愈加熟练,事情却一直没有进展,若见微跟着杜衡,被迫听了不少墙角,此时已将入夜,街上楼中渐渐热闹起来,美人怀,温柔乡,温香软玉,佳人在侧,言笑晏晏,红绡帐暖,直叫人沉醉其中,忘却烦忧。
若见微听着房中的声音,眉头紧皱,又看杜衡在一旁一边吃果子,一边听得起劲,心下愈加烦躁,一把拉起兴致勃勃的那人,冷冷道:“走罢!”
“哎哎见微你轻点儿啊…”杜衡被若见微扯着走了一路,来到一处僻静之地,看起来像是哪家楼的后门处,便看到两个人抬着个简陋的担架走了出来。
担架上放了个破旧的裹成一团的竹席,两人走动间,一只布满淤青的细胳膊从席子里露了出来,经过若见微身前时,他看到了竹席里露出的一张极为年轻的姑娘的脸,她还画着浓妆,大睁着眼睛,一副极为惊恐的神情,就那么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突然一个手掌伸到若见微眼前,将他与那骇人的面孔隔绝起来,杜衡轻声道:“别看了。”
若见微张了张口,那两人抬着那姑娘往城外去了,杜衡这才放下了手。
“这是…”若见微看向他,嗓子有些干。
杜衡看着他那双不染纤尘的墨色的眸子,他分明还不知这世间的寒凉疾苦……
杜衡缓缓开口道:“这些事,在这花眠街上最常见不过了…这些女子每日浓妆艳抹地迎接那些恩客的光顾,不过是为了‘生存’二字,可惜那些身份高贵,衣着华丽的老爷、公子,却从未将她们当作人看,只当是些新奇漂亮的物件,用完了,坏了,便扔了,再找下一个…可怜这些姑娘,一辈子就这么搭进去了……”
他的话中含着悲凉与无奈,又带着些自嘲道:“罢了,我们这些人,谁不是这般挣扎着活着呢…”
若见微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杜衡的灰眸中倒映着眼前的灯火,他身上却透着深重的悲伤。
两人找的累了,一起坐在一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杜衡看起来有些沉闷,若见微有心想开口说几句话,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愣愣地盯着月亮看。
最后还是杜衡先开了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对夫妇,他们住在偏僻的小山村里,一日上山打柴的途中,在山上的老寺庙里捡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儿,这个婴儿看着只有几个月大,小脸被冻得发紫,低声细细地哭着,最为奇特地是,他的头发是银色的。
夫妇俩收养了这个婴儿,两人没读过什么书,农夫姓杜,家中已有了四个孩子,便给这孩子起名“杜五”。
小杜五渐渐长大了,可因为一头的银发,平日里没有人和他一起玩,他从旁人的交谈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很懂事,从不惹是生非,在家中总是帮阿爹阿娘做事,虽然别人不喜欢他,可阿爹阿娘一直待他很好,他觉得这就足够了。
有一年,村里闹了饥荒,地里长不出庄稼,有修者来看过了,说是地脉有损,这一带已经不适合居住了,于是村里的人开始举家迁徙,老杜一家也不例外。
可是背井离乡之后,大家都不知道要去哪儿,只能跟着大部队漫无目的地走着。日子久了,村民们带的粮食渐渐不够了,不断有村民倒下,迁徙的部队里的人一减再减。有狠心的人家,为了多留几口粮食,将幺儿卖给了经过的城池里的人,或是专门倒卖人口的人牙子,孩子的哭声响了很久,他们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杜一家的粮食也渐渐不够了,有人劝他们,放弃吧,反正这孩子也不是他们的,夫妇俩没有答应,他们说话的时候,杜五就在一旁安静地坐着,一声也没吭。
渐渐地入了冬,众人仍没有到达目的地,却先有人受不了天寒永远的留在了迁徙的冬天。
杜家的老四也病倒了,夫妇俩用了很多药,他都没有好转的迹象,食物在减少,买药要消耗钱财,生活的重担压得一家人逐渐喘不过气来。
夫妇俩开始吵架,一吵就是很久,女人歇斯底里地吼着,男人压着声音骂着。每当这时,杜五便在一旁静静地给四哥熬着药,他听着耳畔止不住的吵架声,看向床上闭着眼睛的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