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远那个时候个子很矮,他却比一般同龄人都高出两个头,看着有点异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同是大院里的孩子,温岭远还是和另一个叫薛擎的男孩儿走得更近一些,对着他就很是客气。
但其实无所谓,他不是很爱交朋友的个性,会投桃报李,但很少会主动结交什么人,能留意到温岭远,还是因为那家伙实在聒噪又缠人,每次看见他都主动地嗨两声,还时不时过来幼稚地跟自己“交换秘密”。时间久了,他渐渐也就记住了这个八卦又缺心眼儿的矮冬瓜,对他的好感就比芸芸众生高了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这么若即若离的同学爱一直持续到了小学六年级,直到有一天,他一向拧了发条似的规律生活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事故。
“从这周开始,全校整肃仪容仪表,所有学生必须把校服穿齐整,名牌也要统一别在左侧,红领巾的戴法老师们都重新教一下,别像个破抹布似的套在脖子上乱晃!你们这是对先烈的不敬,别忘了你们胸前的这条领巾,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红的!”
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爱国教育,下面却是集体鸦雀无声,不知道是听得太感动还是听得都睡着了,各式各样的脑袋都低垂着,没一人抬头看他。
教导主任继续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还有你们的脑袋!男生都把头发剃干净点儿!女生不许留长发,这周都回去把自己拾掇干净,下周开始每周一全校检查,一个人不合格全班取消先进资格!各个班主任都盯好自己的学生,不许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一点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精气神儿都没有,国家替你们着急知不知道!……”
等间操结束回到班级,全班都在叫苦连天,尤其女孩子们都想哭了,剪头发跟砍头差不多,这学校简直没人性啊!虽然都在抱怨,但没办法,除非真想被砍头,还是得乖乖听话。于是第二周嬴懿上学的时候,就发现之前还能看的一些男生女生,一夜倒退到了解放前,都有点一言难尽。
“诶嘿!嬴懿,你这头发剃了反而更帅嘿!”
身边啪叽坐过来一个人,特别不客气地揉了他的脑袋两下,“你鼻子高,剃了头就是好看!哎呀这么光溜,你剃得也太干净了吧?”
嬴懿无语,赶紧把脑袋抽回来,拍开他的爪子,“别瞎碰我,回你座儿上去。”
温岭远嘿嘿一乐,凑过来说,“大神,借你作业给我抄抄呗?就抄三道题,保准不多!”
嬴懿瞪他一眼,没搭理。
“哎呀,借我抄抄嘛!你借我抄一下,我周末去你的俱乐部给你加油哇!”
“不用你加油,”嬴懿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写,不会就是不会,骗老师干什么。”
“哎你怎么这么无情,咱俩这关系,你咋能见死不救……”
“咱俩什么关系?”刚直不阿的嬴懿同学把作业本死死压在胳膊下面,瞅都懒得瞅他,“啥关系没有,抄别人去。”
温岭远撇了撇嘴,悻悻地站起身,前头的一个男生哈哈哈地嘲笑了一句,“温少爷,我作业给你抄啊?”
温岭远翻了个大白眼,“抄个屁,抄完你的我能及格也变零蛋了!”
嬴懿任他俩贫嘴,一直到课代表来收作业,他都把作业本保护得好好的,连个边角都没让温岭远碰一下。
估计是那天的态度实在是强硬,温岭远再没来问他抄作业的事儿,连偶尔“交换秘密”的小日常也没有了,虽然远远看到了,还是会热情地冲他嗨一嗓子。
仪容仪表整肃运动持续了一个来月,学校这次是真的挺严格的,通报批评了好几个人,还让违规者回家写检讨,他们班因为班主任抓得严,暂时还没被揪出来哪个倒霉鬼。这天又是新的一周,这周轮到了嬴懿他们班负责升旗仪式,嬴懿当了好几年的升旗手,这天就早早到了班级,整理好校服准备好旗子,就预备上场。
结果没想到刚出走廊拐了个弯儿,迎面就和一个女生咣当一下撞上了。
“啊!对不起!!”
撞上不要紧,关键那女生手里拎着个水桶,一桶脏水,全泼他身上了……
嬴懿第一反应是护着国旗,旗倒是没怎么样,他这校服算是报废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你没事吧?啊……你要升旗吗?天啊……”
旁边两个护旗手气得要命,可现在也不是骂人的时候,都有点慌,“怎么办?现在去告诉老师?会被骂惨了的……”
嬴懿也有点心慌,最近抓形象抓得紧,他一个升旗手湿哒哒地过去找老师……全班都得跟着丢脸。
正无措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人的叫声,“诶?你们都堆在这儿干嘛呀?艾玛嬴懿,你这是咋啦?掉水缸里啦?”
嬴懿皱着眉回头,瞪着温岭远没好气道,“没你事儿,赶紧回去。”
温岭远歪着头左右看看,明白过来了,顿时皱起眉来,“你这可完蛋了,快到时间了啊……”
嬴懿啧了一声,没办法了,“我去跟老师说一下,换个人升旗。”
“可别,这旗手还能说换就换啊?老师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温岭远忽然拉开自己的衣服,说道,“来来,跟我换衣服,你赶紧升旗去,别让老师知道。”
嬴懿睁大眼,难以置信,“我这都是脏水……”
“没事儿没事儿……你赶紧的呀!磨蹭啥?”
嬴懿愣愣地脱了衣服,跟温岭远换了过来,温岭远伸了伸胳膊,噗嗤一下乐了,“哎哟喂,你胳膊也这么长啊?你穿我的是不是勒得慌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