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和董三妹住在后园,一有空就在后边的小路上看他反复地毫不厌倦地做这样的事。
她们都不敢去打搅郭绍,只是把糖水、茶等东西搁在亭子里,等郭绍休息的时候可以饮用。
年关越来越近了,到处已经充满了节日的气息,郭绍依旧不理会过年的任何事,他每天上值或会客之后,就站在青石小路上干那件很枯燥的事。
此时的中层武将,除了用兵,武艺也很有用;而且练武还会让人保持一种准备待命的好状态。
带头的不勇猛很难鼓动士气,史彦超常常打前锋就是因为他个人勇猛,以身作则。
而作为战阵用的武艺,箭术无疑是这个时代很具有优势的击杀手段。
相比冲前的近战刺杀,用弓箭不需要冒着被围攻的危险,也不需要与人拼命,远距离射杀十分具有优势,只要力度和精准。
只不过训练繁琐,要求高,顶尖的神射手通常需要从小就开始培养,以达到有利肌肉骨骼的发育效果;大凡是出身条件,从小就当武将培养的人,无不练习箭术,李处耘、罗彦环在之前的职业生涯里,都有靠射箭扬名立万的记录。
郭绍常常练得累了,就会站在小路上闭目静立。记忆里,符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教头的一句话在郭绍的脑子里十分清晰:不要想得太多。
这句简单的话,让郭绍每过一段时间都有新的领悟。
也许教头不是让儿郎们不动脑子,恰恰是要把脑子用在最直接的地方。
排除杂念,思维进入一种敏锐却最直接的模式:何时出手,何时放箭,没有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一个感受。
郭绍就是靠无数次击中和未击中的经验中,去领悟这样的时机。
心中不能纠结,不能有丝毫犹豫。
也许顶尖的神射手不一定是君子,但一定不是小人。
只有通达的念头、顺畅的思维,才能把这种简单粗糙的艺术发挥到极致……一如战争的艺术。
坦荡荡却不需要太多的束缚,不需要任何伪装来掩饰自己,一切恢复最原始的本性和真性情。
……
除了练箭,他也经常呆在南城的虎捷军军营,第一军、第二军的人数常常不齐,但总是有一部分人驻守。
郭绍的私下里还是比较喜欢这支军队的将士,他们的特点同样是简单直接,胆子大有着一股子野性,难怪后世的统治者会非常忌惮这种精锐将士……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想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前朝发生的一次兵变,朝廷让职业兵去屯田,结果大伙儿直接兵变了事。
郭绍亲身感觉到,这些将士就是一把双刃剑,能打,却不是那么温顺的一类。
将校们正在点卯,郭绍一改以往那些大将的作风,徒步从行列之间走过,一个个注视叉开腿站立的士卒。
军士们多是肩膀宽、手臂粗长但腰不粗的猛汉,从体型到皮肤,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出他们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兵。
他们服从自己的将领,习惯抱团成阵,但没有丝毫普通人见了官的那种胆怯和卑躬。
郭绍站在一个士卒面前,就近面对面地,随手拉平他身上歪了的铠甲。士卒有点紧张,但口拙,直挺挺站在那里没动也没吭声。
将士们此时还是比较服郭绍的率领,精兵悍将并非全然桀骜不驯,他们只服有本事的人,就像杨彪那类人一样。
军中里少了几分温情,多了几分丛林般的法则。
就在这时,各指挥的武将上来禀报人数,郭绍不慌不忙地听他们说完,自己也不说任何训词,直接挥手道:“解散,按前几天枢密院的军令驻防。”
各军有各军的都指挥使及各级将领,各部的驻防任务也由不得郭绍等武将,全凭枢密院一手部署;特别是京师的人马,未得枢密院命令擅自调动或调防的话,非常严重。
郭绍就是不来巡视也没问题,不过他还是很长时间呆在军营里,和将士们尽量熟悉。
他等各部点卯换防后,就完全不插手他们的军务了,最近在整理复制从关中带回来的地图,一共六张。
忙活了两三个月,郭绍觉得可以上个奏章,献秦凤二州地形图,好在朝廷里找一点存在感。
此时的朝廷机构在唐朝的基础上进一步精简集权,却还没形成宋明那种比较严密的体系,而且枢密院权重、军事对国家事务中最重要的部分……郭绍认为自己献图,或许可以到达皇帝或枢密使的手里。
李处耘在邠州时,一个无军职的节度使的亲戚都可以上奏告状,郭绍觉得自己身为禁军将领完全可以上奏疏。
不过这是郭绍第一次向皇帝上奏疏,写文章有点捉急。这份上书他都搞了两三天了,还没弄利索。
别说写文言文章,他就是看也不太看得明白……并非文盲,繁体字也认得,关键是没有标点。
娘的,古代这些读书识字的人真是怎么复杂怎么来;若是文章书籍里有断句的符号,就是一个墨点,郭绍都能毫无压力地看懂大部分文章,但就是没有。
在五代十国有差不多五年了,但郭绍大部分时间是小卒,这个时代的书籍又贵,而且军士小卒也不需要识字,他哪有功夫去研究古籍?
除非现在科举有好的出路,也衣食不愁可以专业读书科举,那倒可以研究研究。
想来想去,郭绍决定还是让左攸来写,然后自己看看差不多的话,再抄一下了事……上次在邠州不辞而别留的书信,也是出自左攸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