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熏然眯着眼,对着这个模糊的人影辨认了半天,也不敢说这个人就是柯求志,但在这件事上,他对欧阳霖报有百分百的信任,因此只是看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上午八点四十……韩琦的遇害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这个点。”他边说边往后又躺回椅背上,伸手揉了揉鼻梁:“柯求志一开始可能并没有想过要杀韩琦。”这部将金启辰骗下楼的手机得以物归原主,唯一的解释就是柯求志把它还了回去。如果他在一开始就打算连韩琦一起杀死,那就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可能,是怕一旦韩琦发现手机不见了,就会立刻察觉杀害金启辰的凶手是谁。照目前的情况推断,应该是柯求志偷偷拿走了手机,并借此杀死金启辰。而他还手机时却不小心被韩琦撞破,这才动了杀心。李熏然越想头越疼,欧阳霖看他脸色太差,忍不住开口:“这事儿急不来,你先歇会,欲速则不达,就这点儿工夫耽误不了事。”柯求志作为潜逃的犯罪嫌疑人,随时有再次作案的可能性。老赵他们跟兄弟单位联系过,已经马不停蹄地连夜往柯求志在邻市的老家去了。欧阳霖说得在理,李熏然也就不反对,两个人把沙发收拾了一下,又从柜子后面翻出一把不知道是谁扔在那儿的躺椅,抹了抹上头一尺厚的灰,也不讲究,就这么凑合睡了。这一觉感觉很短,李熏然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只是闭了一下眼睛,就被手机的震动吵醒了。他睁眼的时候才发现天光大亮。他这边一动,欧阳霖也跟着醒了,从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抬头朝他看过来。李熏然抬手示意他继续睡,自己从躺椅上翻身下去接电话。对面是凌远,他听出李熏然含糊的声音,轻声问:“才起?吵到你了?”李熏然抬手看了一眼表,还不到八点,距离睡下也不过三个多小时。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迅速地转移开话题:“什么事?”凌远有点为难似的,顿了一会儿,才说了自己的意思。出了这样的事情,凌远是绝不可能把韩源一个人扔在家里的,可他要上班,实在分身乏术,便想着把韩源送到自己爸妈那儿去——但是韩源不肯。这孩子天生聪明,也天生敏感,不愿意麻烦人,只说要上公安那儿等消息去。凌远不好违背他的意思,也不可能真让这孩子蹲市局门口去,想来想去,只好给李熏然打电话。李熏然听他说了个囫囵,已经大概知道什么情况。这事儿不合规矩,可他还真硬不起心肠,再说关于这案子,他还有些事情要问韩源。那孩子怎么说也算这个案子的证人,人又规规矩矩的,到时候请沈姐帮忙照看一下也就是了。凌远到的时候李熏然站在市局门口等他。李警官头发翘得支棱,打着哈欠,脸上被躺椅压出来的印痕还没消掉,看上去又疲惫又邋遢。他看到凌远的车,也只是挥了挥手,扯出一个很浅的笑来,问:“吃早饭了吗?没吃我去食堂给你打点。”凌远熄火下车,摇了摇头:“不用,我去医院吃。”他把副驾的韩源领过来,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轻轻地捏了一把李熏然的手:“小源……就交给你了。”他们在晨光和车流里错身而过,彼此都看见对方脸上遮掩不住的倦色。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一段艰难的时光,好在他们还可以牵着手,毫无惧色地一起走过去。李熏然带韩源去食堂吃早饭,路过厕所的时候让这小孩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自己进去放了个水,就着洗手台上被人捏得变形的肥皂把满脸油光冲了个干净,最后又用湿的手囫囵撸了两把横七竖八的头毛,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人清醒了就容易觉得饿,李熏然出去的时候看见韩源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乖乖地站在门口等他。不知为什么,这孩子总让他莫名地想到凌远,因此他的态度也格外温和些:“饿了吧?抱歉让你等了,我这就带你去吃饭。”韩源赶紧摇摇头:“没关系的,谢谢……警察哥哥。”他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哥哥。鉴于他喊凌远叫叔,也不知道是李熏然在占凌远的便宜,还是凌远占了李熏然的便宜。为了避免辈分上的不清不白,四舍五入也已经三十岁的李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纠正他:“你叫我李叔叔就好了。”这声叔叔也不是白叫的,到了食堂,李熏然忙前忙后地给两个人张罗早饭,韩源坐在那里也不吃,等他把东西全拿齐了才肯动筷子。李熏然昨天晚饭就没吃几口,又忙活了大半夜,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顾忌着面前有个祖国花朵,好歹还要保持一点人民公仆的高大形象,才勉强控制住了吃相,看上去虽然跟优雅不沾边,总算也不像跋山涉水来支持社会主义建设的非洲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