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骁被姜弦的决定惊诧到了,他盯着姜弦良久,发现她不是玩笑,倏地起身。“若殿下安然,属下此生供小殿下驱使。”姜弦剜了姬玉骁一眼,她就在听雨眠过小日子,何须他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听雨眠外,陈统领已经等得有点急了。正当他踱步来踱步去是,听雨眠的门再次打开了。姜弦率先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似乎已经睡熟的姜暖暖。陈统领面上浮出惊喜,话还没说出来,门口又闪出一个人。陈统领话到喉头,顿然一卡。他倏地拔出刀。姜弦摇摇头,示意他放下刀后,把姜暖暖递给他。“晓棠她们在柴房,到时候把暖暖交给她带到郡守府。”“告诉暖暖,娘亲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过段时日就回来了。”“为何!”陈统领目眦欲裂:“属下不可能由着贼人带走王妃!”“我自愿的,陈统领不必多言。”姜弦说罢,将头上的钗环卸下,上了陈统领的马。她正欲要走,陈统领突然开口:“王妃三思!若是暖暖想您了,该如何?”姜弦握紧了缰绳,居高临下看去。姜暖暖像是春日里的桃花苞,被珊瑚朱色的衣裙包裹着;一点小巧的鼻尖微微透出粉嫩,如若大雪铺陈的园地里坠落的一朵红梅。“如若她想我了,带她去找王爷。”“她喜欢王爷。”说罢,姜弦便驱马离开。这是她不得不做的。她这位“舅舅”,不用兵刃见不了她,那下次,就会让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付出代价。姜弦安静随着姬玉骁走,马过城南,他忽的下马。只听得他一句“得罪了”,便割掉了姜弦华服长长的拖尾。姬玉骁弃了马,不等姜弦再问,率先解释道:“待会儿,我要带小殿下不走寻常路。”“狡兔三窟,安王经营这许多年,竟然没有像样的路?”姬玉骁听姜弦说到这里,倒是神采飞扬,一副侠客做派。“三窟是留给别人的,于我而言,处处是路。”姜弦原本只当是姬玉骁有更安全的线路,谁知他真的只是图省事,哪条路方便走哪条。飞檐走壁,带着她也毫不费力。“那你刚刚——至少带着暖暖也能全身而退。”姬玉骁点点头:“暖暖想娘亲了。我原本打算孤身一人回去。”“不过一死而已,姬玉骁从不畏惧。”“只是,小殿下说要劝殿下——”姬玉骁目光里满是哀求。士为知己者死,对于姬玉骁这样的人,这句话的份量太重了。姜弦颔首。远山之外,芦苇荡边。江面澄澈如镜。两军对垒,战火不息,前线拼死搏杀,后方却给姜弦一息疏松。安王,那个穷尽一生复国,极尽杀戮的人,此刻,却品茗听禅,如若佛子,静静等着姜弦。六十八弦 “姜弦,她就是混蛋!”……临尘山麓,庄子里桂花飘香。姬敏清时不时抬眸看向门口,停一下才缓缓敛下目光,落到面前的棋局上。棋局与平日相比,简直是毫无章法。姬敏清抬抬眉,沉沉叹了口气。是他急躁了。云画,姜弦。那个当年跟在妹妹身后羞怯、但又大大方方为她沏杯茶、笑着称呼他“大师”的姑娘,今天要正式相见。他将第一次以舅舅、以姬氏皇族身份来见她。“玉骁还没来?”跟随在姬敏清身后的一个利索的小和尚模样的人点点头:“回殿下的话,刚刚芦苇荡那边来信号,姬统领已经乘船,很快便能来了。”姬敏清微不可查勾出一抹笑,起身又坐在了缀满桂花的树下的摇椅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马蹄声。姬敏清抬眼,一眼便注意到门口婷婷娉娉站着的姑娘。她和她的母亲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明明见过四五次,可刹那间,姬敏清还是晃了神。他闭了闭眼,由着姬玉骁把姜弦引到自己面前。等姜弦淡淡道了一句“安王”,才睁开眼睛。他与姜弦对视片刻,却像是不习惯似的将视线转向姬玉骁。暖暖没有了。姬敏清挑眉,又用余光淡淡扫了一下姜弦。这是什么意思,把他那个可爱的外孙留给陈淮?“姬玉骁,暖暖呢?”姬玉骁微微一怔,立马便跪下,“属下知错。”一声清冷的笑在寂静的夜晚漾开,格外明显。那一声如同被放大,钻着人心,使人毛骨悚然。姜弦压下顺着尾椎骨往上攀爬的寒意,抬头看去。安王若按着时间算,已是五十又四的年纪,可这许多年吃斋念佛的日子,倒让他看上去满是禅意、一副四十几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