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一边拿着马鞭随意戳着追影,一边扭头看着身后的侍卫,带着几分由衷感叹。“好好看看,大好河山。”陈淮说的轻松,卫砚可不敢放松警惕。这个芦苇荡可是埋伏的好地方。他们不能先来检查,那就是由着安王的人站了上风,若是有杀手躲在芦苇荡里,他们这七个人根本护不住王爷……“王爷,这,真的要过去?”陈淮挑眉,一副你说的是废话的样子。“可是,有埋伏怎么办?”陈淮不急不缓下了马,“你以为我给萧向忱写信让他来,就是为了乞巧节给我拿个琉璃灯?”他冷嗤一声:“数万兵马南下,若我死了,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他就这么点前朝之士,总不至于都让人家断子绝孙吧。”“啧啧,那跟着他,实在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陈淮仔细地拴好马,看着湖心飘荡着的、算不得多奢华的画舫,给卫砚递了个眼神。一介小舟,摇摇晃晃向画舫所在,在江心画出一道线。姬敏清在花窗口看着,小舟之上的陈淮,没有丝毫担忧焦急之色,气定神闲立在船头,欣赏岭南美景。白衣胜雪、银线浮动,素绸绾发,手持玉扇,一派天人之姿。他淡淡收了视线,专心煮茶。水过三遍,在陈淮踏进门时,正为桌案前的两个玉盏上添上茶。“宣平王爷今日过来,使孤这画舫蓬荜生辉啊。”陈淮的目光难以克制变冷,压制许多年的苦恨折辱一起涌来,使他一时间不愿言语。这是他早就猜想到的场面,故而也早早合计过。他不能激怒安王,毕竟暖暖在他们手上,纵然暖暖说来也是前朝不多的血脉之一,但安王毕竟是一个偏执可怖的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可要他卑躬屈膝、讨好安王那决然也是不可能的。他是大楚的王爷、宗室皇族,如若给了前朝这些人甜头,指不定接下来他们还要什么。国之大事,由不得退让胡来。思及此,陈淮压下自己的寒意和担心,放下折扇,与安王对坐。他率先开口:“既然我来了,安王也就别绕圈子了,如何把暖暖还回来。”姬敏清一怔,他没想到暖暖在他手上,陈淮还是一副不落下风的样子。不过,人中豪杰总比孬种要好一些,至少证明姬氏女儿的眼光没问题。“暖暖是前朝的血脉,说来,她在孤身边也没什么不好。”陈淮眉尾一挑:“安王殿下,暖暖是本王的女儿。”“再说,你不能因为前朝要断了,见谁都说沾点儿你们的血脉吧,太随便。”“你——”安王轻嗤一声,“宣平王爷倒是好胆识,什么话都敢说。”“你这样不顾暖暖,和当年送走你的父亲别无二致,果然亲切。”陈淮目光轻蔑,像是根本不在意姬敏清的话。他淡然啜了一口茶,讥诮道:“安王贵人多忘事。”“我心如铁石,也比不得安王一路披荆斩棘,杀光自己的皇兄皇弟,只留一个妹妹来的爽快。”安王啧啧一声,“是啊,孤要知道莹月会背弃孤,孤也不会留下她。”“前朝的公主,不为前朝而死,简直是罪不容恕!”安王目光寒厉,如若狼顾,与陈淮的视线相对。两个手染鲜血的人唇枪舌剑,纷纷拉扯对方最不堪的记忆。这许多年,安王恨不得倾覆了宣平府,而陈淮也拼尽全力,想要扒了他的皮。陈淮低声感叹:“如若,你的人知道是你逼宫做了皇太弟,那他们怕不是要呕死?”安王笑看他:“如若我当年杀了姜弦,那她也不至于被你所伤,伤人伤己。”画舫安静如若寒夜落雪。许久,陈淮吹开茶盏浮沫,轻笑一声:“阿弦与你不同。故而,阿弦宁可死,也不会由你摆布。”“孤乃正统,姜弦亦是。”“若是大周有能力护佑子民,自是正统。”“只是四境乱起,你们压不了,等到江山危如累卵、□□百姓如无根之萍,四境之内饿殍遍地、父子易食,你们才想起这是你们的天下?”“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姬氏无能!”“这是孤的家事!”“皇族哪有家事?!”一声断喝,如若砸在石台上的巨鼓,芦苇荡都安静了一息。陈淮向四周回望,透过花窗,看见窗外飞鸟掠过,冷静一下:“不要说废话,暖暖是不是不在这里?”他虽是这么说着但目光未曾收回,直到看见一闪而过的信号。陈淮没相信安王会把暖暖带过来。安王这样把复国啊、血脉呀当成命根子的人,哪怕暖暖是他陈淮的孩子,他也定要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