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安山此处悬壁生得奇特,它半山腰横截开来,看似一块平地,实际上仍然需要很远的路,才能寻到与地面相接的地方。陈淮在来时不能保证归南一定带着姜弦,亦或者不会将姜弦藏在哪里,故而让卫砚携兵马绕路围山。如今看来,归南倒是给他行了方便。不过,即便如此,姜弦穿着繁复的襦裙,这样的路程和如今的时辰,怎么也得找个山洞歇着了。正如陈淮所言,符安山每一处他都来过,故而几乎没有费力气就找到了一处歇脚的地方。他随便拾了点松木枝,拿着火折子生了火。姜弦静静看着陈淮拨弄着火堆,良久之后,又将视线掠到山洞外。今夜月色皎洁,只有一缕一缕的云线,薄纱似的挂在周围,似落不落。若是再看看,又觉得月和云恰似水与雾,腾起薄薄的遮挡,披伏在山色林间。四下寂静,唯有清风和时不时传来的鸟鸣。这样的夜晚,不自觉,心就净如一潭水。橘红的火苗炸出噼啪声,火光映出姜弦的半张脸,似同她一般神游。陈淮轻轻扫开里面的朽木,抬眼道:“还怕么?”姜弦回神过来,摇摇头“和侯爷一起,有什么好怕的。”姜弦这句话说得太过平静,不假思索,又若理所应当。陈淮轻笑一声,随意地把手里的木枝扔进火堆,砸出一簇火苗。他向后伸展了一下,带着一丝慵懒,隐隐约约夹杂几分少年气息:“这么信任我?”姜弦听着陈淮的调子,再透过这摇曳的光晕,一时间愣了一下。数年前的风雪忽至,依旧映着当时少年提枪上马的飞扬之气:要信二公子。二公子一定把小云画的爹爹带回来!姜弦永远忘不了北疆黑云压城,与戎胡的大战一触即发时,九原紧急的场面。那时候没人会在意在城外殉国的爹爹,所有人忙着夯筑城墙、囤积粮食。可陈淮会。他带着定边军先锋营率先来到九原,对着所有将士道:“为国者、不可辜负!”玄甲玄衣、银枪寒芒,奔袭百里杀灭戎胡先锋,夺回了爹爹的尸首。在九原郡守府,他曾陪同她一起守灵,直到定边军集结,开始反扑……姜弦不自主想得更深,一时间喉间一梗。她狠狠点头道:“我自然最信侯爷!”陈淮看着姜弦用力的模样,勾出一个笑,意气十足:“又不逼你答,怎么眼圈都红了?”姜弦被人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尴尬,她背过陈淮抽吸着鼻子,靠着石壁闷闷道:“我才没有。”她闭上眼,脑海里倏忽而过的便是那场大雪。天气萧瑟、乌云沉若阴翳,陈淮一身素缟,一步一步踏入九原城主道。他身后十六位将士扶棺,两个巨大棺椁里,躺着他的父亲和兄长,那次九原战事的主帅和副帅。后来发生什么,姜弦已经不知道了。她只听阿娘说过,定边军主帅皆无,若是无人担得起重担,怕是自九原以下,五州不保。姜弦偷偷瞥过一眼,十六岁担起北疆的二公子,如今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军侯。可过了这么久,姜弦还是觉得,他背负的太多,隐藏的太多。这样怎么能行呢?姜弦正这么想着,冷不丁兜头罩下一件外衣。深青莲紫色,斜襟银线绣山水,一看便是上好的料子。姜弦攥着正不知这是何意。此时上头传来不咸不淡的声音:“山间雾气大,盖着吧。”姜弦睡意来得很快。这一点儿也不超出陈淮的预料。借着未燃尽的火,陈淮静静凝视着姜弦。这也是奇怪,落雾林受伤时,他便觉得姜弦熟悉,这才把她放在了身边。他见过许多人,很多人如若飞鸿一闪,连记都不值得他去记。只是姜弦,在汤宗彦第一次提起时,记忆如水,一涌而至。陈淮捂了捂胸口,那时刀剑厮杀,一箭穿过的滋味还近在眼前。说来,姜弦也算是救过他一命……姜弦醒来时,天色将亮不亮,正是交界的时候。她拉下陈淮的衣袍,转身看过去,在不远处,陈淮也在闭目养神。姜弦小心靠了过去,近在咫尺间,她隐隐约约觉得陈淮在发抖。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又觉得自己多虑,哪有人发抖不蜷着身子,还这么躺着?想是这样想,姜弦还是将衣袍脱了下来,打算披在了陈淮身上。细微的动作,肌肤擦过时,姜弦只觉得冰凉。陈淮莫不是发热了?姜弦立刻伸手试探过去,还没到跟前,一把被陈淮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