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缓缓道:“我当年也是这样。”姜弦听到这句话,一下就收紧了情绪。记忆如浪,蜂拥而至。她面色发白,向陈淮望去。他眼睛里空的很,像是自亘古而来,要穿过他二十七年所有的时光。“三年前的所有日子,杀安王都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我像是得了魔怔,但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起。”陈淮道:“我始终不是能被被选择的人。”陈淮沉默了一下,他看着姜弦,心里却一字一句:我曾经,也不信任何人。他不信父亲,母亲与他,父亲不会有丝毫犹豫去选母亲;他也不信母亲,他与兄长,母亲永远偏爱于兄长……他太知道那种满是盼望又熄灭的感觉,等到后来,麻木到遇到愿意想都不想就陪在他身边的人时,不再欣喜、反而满是怀疑。他已经失去过姜弦一次了。而现在,上苍怜他,要给他一家三口一个容身之地。姜弦听陈淮的话,心里泛酸,“可这次还是要你……”陈淮道:“这次是我做选择。”他看着姜弦,目光烁烁,意有所指:“南疆我要平,暖暖我也要。”六十五弦她不愿意,就拿暖暖换她心……姬玉骁一路听着姜暖暖的哭声出了城,亏得他今日准备的充分,一击得手便立即脱离,否则这风过银铃似连绵不绝的声音,不知道能为他引来多少祸患。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姬玉骁瞥过头,看着怀里的玉团子,轻柔地抹干净她挂着的眼泪:“还没哭累?”姜暖暖目光里满是惊恐,已经哭到打嗝。眼前这个叔叔,是个人贩子……想到这里,姜暖暖哭声小了些,停了下来,就在姬玉骁抱着她离开时,她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一下精神起来,声如鹤唳、凄惨尖锐。“啊!偷小孩的——呜呜呜,暖暖好可怜,娘亲、师父,救暖暖。”“呜呜呜……”姬玉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怔了一下。他揉了揉耳朵,艰难地看向姜暖暖。玉团子已经哭得有些变形了,鼻涕眼泪糊在一起,抓着他就往他身上抹,害怕又大胆,瑟缩又无辜。姬玉骁把她带远些:“别哭!”姜暖暖一停。下一刻,哭声更大:“呜呜,暖暖害怕……”姬玉骁看着她停不下来的阵势,有些害怕。硬哭也不是个回事。只是,他又没有哄过孩子。良久,纪玉骁蹲了下来,与姜暖暖对视:“我不是偷小孩的。你见过偷小孩的会给你擦眼泪吗?”姜暖暖警惕地止住声音,眼泪吊在柔嫩圆润的下巴上,似落不落。“暖暖不信。”姬玉骁轻笑出声:“那暖暖怎么才能信。”姜暖暖搓着小手帕道:“你放暖暖回去。”姬玉骁到吸一口气,行啊,还想把他绕进来。他抱起姜暖暖,拿着帕子给姜暖暖收拾干净,捏了捏她粉嫩小鼻子:“这是不行的。”“不过明天、最多后日,你就能见到娘亲了。叔叔保证。”“真的?”纪玉骁点点她:“假的。”姜暖暖吸了吸鼻子,一秒、两秒……眼泪簌簌扑扑眼瞅着就要连起来了。姬玉骁如临大敌,连忙求饶:“好了,刚刚逗你的。我保证你能见到娘亲,不然叔叔天打雷劈。”姜暖暖等了良久,终于短暂地相信了。没办法,她听晓棠姑姑说过,人贩子杀起人来不眨眼,她不能激怒他,她要等着师父救她。姜暖暖乖乖由着他带着,往林中深处走,时不时还偷偷瞥着纪玉骁,趁着他不注意,将自己手上的手钏拿了下来,一颗珠子一颗珠子往下扔。等她扔完了珠子、扔完了不多的首饰,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听得头顶上悠悠传来姬玉骁的声音。“扔完了,那我们就去该去的地方吧。”姜暖暖抬起头,呜呜两声。姬玉骁俯下身子,“看吧,叔叔好不好,陪你玩够了,才回去。”姜暖暖不寒而栗,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卖了……临尘县山麓下,有个极为雅致隐蔽的庄子,此刻灯火通明,数十位侍卫奴婢站在庄子口,等着迎接他们的小主人。姬玉骁赶来时,姜暖暖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了。姜暖暖被教养得很好,可这个孩子毕竟不到三岁,再警惕也撑不了一个晚上。“统领,奴婢来抱着小贵人吧。”姬玉骁扫了一眼侍女,又看了眼几乎要在他肩头吐泡泡的姜暖暖,“算了,暖暖睡眠浅,我抱着稳。”姬玉骁快步过了长廊,转过嶙峋的假山,绕道盛着山月的湖,竟然看见湖心凉亭里站着姬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