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小地侧过身子,对着自己的护卫元一道:“我的芙蓉糕你带了吗。”元一看了眼肃穆的大殿,动作僵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给她递了一块一口便能吞食的糕点。陈书沅接了过来,慢条斯理打开了油纸,捻着玉白的糕点,一边磨蹭着吃,一边打量着赴宴的人。忽的,她看见男子席位上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陈书沅果断转过头:“阿姐,你看看,那是不是与你订下姻缘的那个谁?”顾湛南。陈安洛瞥了一眼,又转眸盯着自己的妹妹,温声道:“也就你有心思管旁人。”陈书沅摸了摸鼻尖,安安稳稳又坐了回去。唉,实在不能怪她不在意二哥,母亲在意了,在意出了什么结果?母亲和皇帝舅舅逼二哥成家,二哥直接十天半个月不回侯府。这还不算,二哥行事一向有章法,偏偏今日赴宴也没见着他的人影,简直是火上浇油。过往母亲责骂他气到拿死去的大哥做榜样,若是二哥不幸在场,也最多淡淡一句“母亲,我知道了。”这、这还怎么关心?陈安洛听着陈书沅细声抱怨,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难受得紧。哥哥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哥哥这次没得选。你有看好的哪家贵女吗?”陈安洛深吸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去劝哥哥罢。”陈书洛向后靠了靠,接过了元一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手,抿唇想了想陈安洛的话。坦言,她可不认为谁能劝得动陈淮。至于贵女么……倒是有一个。她略略一指,陈安洛就看见恨不得把家底都穿在身上的女子的席位中,有个女子素雅清丽,算是不可多得的好颜色。文渊侯嫡女姜云鸢。陈安洛与陈书沅不一样,她身体较弱,很少出席宴会,故而许多人也没有必要了解。但对于姜云鸢,陈安洛认得。姜氏一族是百年大族,姜氏祖辈有从龙之功。虽然到了父辈,姜家嫡子、当年名动京城的文人领袖姜恒时激怒陛下,被贬出京。但姜家依旧是望族。至于这位嫡女,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是京中翘楚。说句玲珑心窍也不为过。陈安洛定了半晌,细声道:“她做哥哥的夫人,倒也配得上哥哥。”陈书沅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可不是,云鸢姐姐是我的闺中密友,自然是有几分能耐。”陈书沅话说得像模像样,倒是陈安洛愣了一下,她目光里终于有了涟漪,带着几分调笑,一些话将欲出口,却又依着外面的响动适时卡住。“太子殿下到——”一时间,清凉殿内符合资格前来的世家宗族、高官大臣,还有他们携着的女眷皆起身而立。时值春日,太子萧允炜着玄色绣金线蟒袍,在袖口特意以青色点缀,十分符合春日宴会的特点。站在他身侧、随他而来的,正是久久不露面的宣平侯陈淮。陈安洛看着自己的兄长,玉冠束发,内里穿着偏紫的长衫,外面则是铜红的窄袖外袍,银线浮动,勾勒出云纹,在尊贵之中又衬得他柔和些许。她舒了一口气,至少目前看,哥哥也不是不把宴会放在心上。这样想的,决然不是陈安洛一人。自陈淮进入大殿,要不是于礼不合,众位贵女怕是要把目光粘在陈淮身上。只要侯爷来,那就是不会抗旨,这殿里诸人,总有一份希望不是?这样的想法流转,片刻时间,清凉殿都似乎熠熠生辉起来。陈淮目光扫过陈安洛、陈书沅二人后,锦袍微撩,站定在自己的位置前。几位官员看着空置的景宁王萧向忱的位置,又看了眼水钟,便把目光投向陈淮。陈淮略略过了一眼,把他们当成重要举措的姿态一收眼底。太子坐镇东宫,没有机会立下功勋。但景宁王不一样,平日里看着风流不沉稳,但江南水患,他亲自上堤坝,安稳民心、处置官吏,行事果决颇有陛下之风。于是,这两位皇子还未在意这个,低下人却像是屁股着了火,试探这个、试探那个。陈淮看不上这些,他双袖一拢,向玉阶之上行礼。紧接着如风过芦苇荡,殿内恭贺之声响彻。“恭祝太子殿下日月同光、呈辉南极,千岁千岁千千岁!(注1)”萧允炜让众人起了身,殿内管弦丝竹霎时响起。熏香袅袅,入坠云雾。舞姬姿态柔美,自缥缈而来,红袖翻转,玉壶倾倒。殿中一片盛世安平,可两侧席位上的人却是各有心思。对景宁王萧向忱无故缺席的议论如若深水暗流,渐渐卷起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