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萧向忱再问什么,卫砚已经领着人进了府衙正堂前的院子。萧向忱遥遥看着,那映入眉目的姑娘,身着釉蓝色斜襟短袄,锦葵红的百褶裙随着她的步态浮动,如若生莲。这、好家伙。萧向忱一眼也不错看着姜弦,渐渐觉察出不对。他不动声色看向陈淮,可陈淮又像是什么事也没有。萧向忱慢慢坐了回去,看着卫砚向陈淮告罪:“侯爷,属下擅自做主请了姜弦姑娘。”未等陈淮说什么,那个叫姜弦的姑娘抢先道:“侯爷,我是自愿过来帮忙的!”她言语轻快,连带着还有她铃兰发簪发出的几声细微的、清泠泠的响声。正堂安静了一息。陈淮抬眸看过去,正对上她熠熠生彩的眼睛。“罢了”,陈淮看着姜弦,平静地陈述情况:“现下的三具尸体,一具已经下葬,另外两个有了尸癍。”“与你而言,恐怖了些。”萧向忱听着,喝茶的手顿然停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陈淮能说出的话?不等他腹诽完,便听得另外的、丝毫不为难的声音。“没关系的!”姜弦灿然一笑,眉眼弯成新月:“侯爷你吩咐就好!”二弦她若是错了怎么办?(大改,真……天际漫起了暗云,平白给北军府衙带了几分肃杀感。十来个仵作正立在北军府衙停尸房门口等着陈淮。廷尉府和北军仵作诚然众多,其他的则罢,但要说气味,坦言,陈淮更相信姜弦。她对气味的敏感可以说是天赐,甚至她可以闻出同一日沉的酒哪一坛沉得更好。思及此,陈淮微微一停,看向姜弦。姜弦其实隐隐约约感受到难闻的味道,毕竟放置了四五日的尸体,即便是北军的仵作悉心保护,也免不了腐烂。但在陈淮看向她的时候,她还是果断点了点头。停尸房环境不算闭塞,不过那门打开的一瞬间,姜弦还是觉得高估了自己的水平。她忍不住干呕一声。陈淮应声转眸,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姜弦已经捂着胸口低头摆手:“没没没,侯爷。”“我可以。”姜弦说的绝不是客套话。她一进到房间,便按着仵作的指引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前。仵作打开了白布,两具尸体面容已经有些狰狞,形态僵硬,尸癍爬伏在露出的皮肤上、坑坑洼洼,看得她头皮发麻。姜弦又是一阵恶心。但一想到能帮到陈淮,她竟然奇迹般忍了下来。她靠近了些,微微屈下身体,隔着手帕轻轻一嗅。刹时间,腐败的臭味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差点让她闭了气。姜弦缓了一口气,怕自己认错,竟又闭着眼睛甄别了一番。良久,她才确定似的睁开眼:“除了臭味,有一股麝香味儿。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官宦家常用的香,比如这位大人,用的是沉香,另外的大人似乎死的太久了,闻不到。”“还有……一种我从来没接触的,类似小叶紫檀香,但绝对不是。”姜弦说完,在场的仵作都睁大了眼睛,“姑、姑娘,你可真厉害!”一个仵作道:“我们这么多人,除了新来的那个嗅到一丝丝辨别不出的气味,其余人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姜弦听到仵作这么说,一双漂亮的小鹿眼一弯,灵动极了。她道:“那个仵作也很厉害,如果他愿意,我倒是想请他来我的酒坊来判酒。”卫砚一边帮仵作把白布盖上,一边开玩笑道:“姜姑娘这是要到我们北军抢人?”姜弦揉着帕子,感叹一声道:“谁不想在侯爷手下做事情?”“唉,我怕是抢不过侯爷。”说着,她蓦地转眸向陈淮,竟然恰好看到陈淮倏然而逝、极其浅淡的的笑意。一时间,姜弦有些恍神。等她几息时间内回过神,便开始懊恼:怎么能这般直视侯爷?实在是亵渎、不尊重!这边姜弦在自我反思,那边站着的萧向忱同样也在自我说服。这不过一个时辰,他的一贯认知已经被颠覆了不止一次。特别是他意识到陈淮对姜弦的信任——取得像是陈淮这样历经几番坎坷的人的信任,决然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连他自己原本对姜弦的质疑,也因为陈淮的决定而消弭。陈淮又问了姜弦和仵作一些问题,等到他眉头舒展、众人出了停尸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而此时,泠泠叮叮下起了雨。京城偏南,但因为符安山挡着的原因,每年三四月仍然有这样的湿雨,夹杂着凉意。姜弦仰头,便能看见雨水顺着对面黑色雕纹的筒瓦下滑,之后汇聚成为雨帘,朦胧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