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展厅几乎是科普类专栏和演讲厅,二楼设有一个巨幕厅,未开时是巨幅太空壁画,宽广逼真。江澜在后台电子设备处摆弄了会儿,空间在某时忽然暗下来,而后四周围绕的圆形墙体逐渐浮现黯淡色彩。身边有人坐下。巨幕亮起的过程十分缓慢,像晕在水里的彩墨,星星点点的光点接连出现,连接成一片宇宙宏观图景。目光所及,左右前后,甚至上面都是宇宙图像,并且开始缓缓变换,坐在软椅上,错觉遨游在太空里。镜头拉进,对准太阳系,银幕上浮现字幕,开始介绍太阳。苏觉侧头,看到江澜被荧光照印的侧脸,专注认真的模样,一时分神。一旦提及他的过往,譬如为何忽然放弃数学竞赛,譬如他的父母亲,他就会变得低落冷漠,由里到外散发出低压气场。那是很克制的不满,他总是试图让自己把这种情绪内化再内化,不让别人看出来。只除了对苏觉,他会说出来,他有些难受。视线里正专心看屏幕的人忽然也侧过头来,直直对上苏觉的眼睛。!苏觉心脏猛然一跳,脱口而出:“你那个,你有什么理想大学吗?”这完全是一时心虚,随口扯来遮挡自己偷看这一事实的问题。江澜却很认真地回:“有一所,b大天文系。”“啊。”那也是她的理想学校,却总是望而不可及。“那你一定可以考上的。”“你也可以。”苏觉笑着摇摇头,道:“那可说不准,我的总分被语文英语拉得死死的。”“可以的,”江澜说,“我会让你考上的。”那一瞬间怔愣住。“噗,江老师,”苏觉笑弯了眼睛,朝他竖起大拇指,“这话霸气啊!”江澜坦然接受被调侃,淡淡一笑。“其实吧,”苏觉笑完,叹了口气,“我想考b大,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必须要完成的理想,只不过那是我爸爸的母校,所以想上而已。要是真考不到,别的学校也有不错的天文专业嘛。”“苏觉,”江澜的眼睛在暗光里明亮柔和,“既然想要,就去得到,不必害怕,也别想退路,别让自己后悔。”荧幕上正讲到地球,醇厚的男声徐徐介绍,眼角余光都可以瞥见蓝色星球。苏觉抿抿唇,脑子里一道声音在呐喊:听啊苏觉,别再怂了,你还敢怂吗?她甚至想,再难,至少也有江澜支持她,相信她。介绍地球的醇厚男声响彻整个巨幕厅,荧光忽明忽暗,对面江澜的目光认真而庄重地看着她。苏觉想,他好像永远都那么清醒、坚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毫不退缩地追求所想,纯粹而炽烈。“谢谢你,江澜。”苏觉诚恳说,“以后娄葑再找你麻烦,我给你撑腰。”反正也打过一次了,就当把‘护小弟’进行到底。江澜微愣,轻笑道:“你还真是和从前一个样子。”说到从前,苏觉讪笑,“这个,没有吧,我是把你当朋友好不好。而且你和小时候也差不多嘛。”不爱说话,少年老成。除了长开了,让她认不出来以外,其实他和记忆里的男孩真是没变多少。俩人就着背景音聊了起来,从苏觉小时候闯过怎样的祸,到江澜拿过怎样的奖。苏觉听得咋舌,疑惑问:“郭若烟说你从小学到高中数学没一次不是满分这件事儿,是真的?”对面的人点点头,道:“好像是。”“不是,这种事你还记不清?”于是他认真思考了几秒,终于肯定道:“确实是。”苏觉惊到合不拢嘴,盯了江澜半晌,才说:“所以你小时候参加那么多数学竞赛,不会只是义务教育学得太无聊才去的吧……”高中要开始冲那个录取线高到吐血的b大天文系了,所以老实当回了普高生?这个问题似乎为难到江澜了,他皱皱眉,道:“数学竞赛题也很无聊。”苏觉无语片刻,眨眨眼,语气不自觉的敬畏起来:“……那你还参加?”“我没想参加,”江澜说,“这只是……遵从父母的心意,他们非常、非常希望我走上数学这条路。”他用了两个‘非常’,并且加重了语气。“他俩都是搞数学的,狂热的学术分子,所以也希望我……传承?”江澜琢磨道。他说的一派自然,就像阐述一个不痛不痒的小事,苏觉却感受到了不对劲。如果他的父母亲这么殷切地期望他学习数学,那么他现在在做的事——退出数竞圈、参加天文奥赛、计划考b大天文系,无一不在与父母的期望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