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沧奔到一个串串香小车面前,要了几串串串,一尝,便呸地一口,道:“还没小闻女官做得香呢!”
几位公主要了豌豆黄和米糕,吃完也道:“是不错,但并不比小闻女官做得出众。”
皇后要了碗双皮奶默默吃着,没说什么,就摸了摸桌子,道:“这桌椅倒精巧。还方便携带,省地方。”
容妃淡淡道:“咱们是皇家,尊贵广阔,不愁地方儿。”
燕绝今晚也在,抓了一大串羊肉串撕咬了一口,道:“少了点味儿!闻女官,模仿得不到位啊!”
御厨房几位厨子也凑上去,一边吃,一边摇头。虽不发一言,却姿态十足。
这些人平日里虽说和文臻的活计并无太多交集,但难免被人比较,屡次想偷学技艺,文臻又总在自己小院做菜,无从下手,因此便有些不快。今日跟过来,说是观摩,其实也有几分想挑刺的意思。
闻近纯微微笑着,束手站在一边。笑容恬淡,细看却能看出几分委屈和惊诧。
看在众人眼里,就是她“又被改头换面剽窃且无法指证”的忧伤了。
除了几个年纪小,觉得新奇围着小车观看打闹的皇子皇孙公主们,其余人慢慢都放下了筷子,各种不同的目光,都落在了文臻身上。
皇后叹息一声,没说话。
容妃唇角一抹浅浅笑意,道:“虽有些新鲜,但不足以证明。”
众人齐齐点头,皇帝一直沉默,也没有吃东西,此刻终于道:“闻女官,你有什么话说?”
文臻迎着众人的目光,站在广场上,没有笑,也没有畏惧,乌黑的眸子在夜色中也可见灿然的光,大声道:“回陛下,敢问陛下,宫中诸贵人评判剽窃与否的依据,到底是什么?是展示出来的时间先后?是种类的多少?还是可口程度?”
皇帝沉吟了一下,转头看皇后,“皇后觉得?”
皇后委婉地道:“应该是兼而有之。不过闻女官,你问的这三条,似乎你都不占优啊。这还不够评判吗?”
文臻还没说话,忽然有人“嗤”地一声,曼声道:“胡扯乱弹!”
这声音微哑,夜色中听来却分外动人心弦,皇后脸色一变,随即便笑了,道:“德妃,你又调皮。”
软底鞋拖地的声音踏踏微响,每个人都忍不住抬头张望,便见黑暗里走来黑衣的女子,宽大的丝缎袍子在风中飞舞,脂粉未着,钗环已卸,姿态慵懒,却轻轻昂着头,乌发与夜融为一色,便只能看见一张雪白的脸上一双黑沉沉的眸,而唇色红艳如血。
美到肃杀而有出尘意。
永远不走寻常路的德妃,只对皇帝施了个礼,对皇后点了个头,其余人也不理,找了个离众人最远的位置坐了,打开自己带来的瓜子,先磕了一颗,就着菊牙的手吐出瓜子皮后,才道:“说个故事。鼎盛七年有个士子,买了考题,请了枪手,做出了花团锦簇的文章,被点为状元。七年之后,此事才暴露,被腰斩于市。”
她说的这段前朝大案,众人都知道,一时凛然。
文臻没想到这位鬼见愁居然会来帮自己,一时有些懵逼。
一位妃子皱了皱眉,道:“此事怎可一概而论?厨艺不比上考场写文章可以先代笔,是要当着大家面做的。”
德妃呵呵一笑,却并不说什么,慢条斯理吃她的烤青椒,竟然像是不屑于和她说话。
那妃子脸色阵青阵白,文臻看着一阵头痛,这位到底是来帮她还是害她的?
又随心所欲不干人事了是吧?
她只好大声道:“陛下,娘娘,诸位娘娘们,既然你们说标准是这样的,那么——”她嘻嘻一笑,又拍了拍手。
不远处的黑暗里,蓦地又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那灯火不断接近,众人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门楼,门楼也是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上面手书,“广场夜市”。
一队太监将门楼竖在离众人足有一里开外的地方,拿出工具开始叮叮当当搭建。
门楼里,则流水般出现了更多的小车。
刈包,关东煮、甜不辣、大肠套小肠、牛肉面、贡丸汤、羊蹄子、兔头、鸭脖、臭豆腐、水煎包、锅贴、蚵仔煎、猪脚面线、猪血汤、胡椒饼、油炸花枝球、什锦沙冰、木瓜牛奶、姜鸭火锅、干炒牛河、茶叶蛋、肉粽、生煎馒头、萝卜丝油墩子、粢饭团、甜咸豆腐脑、炸油饼、烤红薯、炸鸡年糕、炒干、鼎边锉、肉夹馍……
那些小车,都挂着醒目的招牌,飘着各色的芳香,从门楼里一辆接一辆地驶进来,一个挨一个地停下,夜色里很快便彩灯流光,七色喧腾,猪脚面线的摊位上头,偌大的猪脚牌子妖艳指天,炒冰的摊位用水晶碗装着各色沙冰,赤橙黄绿青蓝紫,再被灯光一照,凝彩融玉华光四射,锅贴的和生煎包的大铛子被敲得哐哐直响,卤菜摊以气势取胜,羊蹄鸭翅堆成山,油光红亮引人食欲……十几年把菜谱当课外书,脑子里藏了中华偌大疆域,从南到北几乎各种美食的文臻,发了疯一样地作弊,不分南北,不问东西,势必要在今晚用这泉水一般源源不绝而来的中华美食,先声夺人扑面而来,营造一场视觉盛宴,不把这群人眼睛看花脑子看木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