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cpu都被这小丫头干烧了,张着嘴巴半天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想到反驳的话,说出口也少了几分底气,
“好,好好好,你厉害,你有理!咱先不说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张力啊,就说那报道吧!丫头啊,你看报道能不能看全?追寻爱妻这四个字儿你是一点不看啊!人家是闲得没事干往山里跑吗?人家是老婆丢啦,去找老婆!你还想怎么样呢?”
小丫头这阵子正在气头上,说起话来也是口不择言,
“我不管!你们谁看到过他老婆啦?没准儿早死了呢!死都死了我为什么不能追?”
护士长也怒了,这小姑娘忒不要脸!可还没等她发作呢,就听到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穿着黑色短袖衬衫,左臂上搭着一件深蓝色薄外套,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到小臂上一条长长的蜿蜒的凸起,比皮肤颜色浅一点,发白,和他脖子上的伤疤一个颜色,而从左眼角开始到太阳穴和额头的位置则有着呈蟹足状分散的疤痕,乍一看有点吓人,但看久了反倒觉得和他锋利尖锐的五官相得益彰。
两个女人尴尬地看着他,还是护士长反应快,赶紧换上笑脸起身相迎,
“周医生下班啦?”
“嗯,下班了,67床小病人的术后回访我去做过了,您跟小吴说一声,让他明天不用去了。”
男人微笑着直视护士长的眼镜,这让她有点心虚,她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不过男人很快就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了,转而望向站在一边的小姑娘,并缓缓向她走去,
小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周医生平时一直笑笑的,对小病人耐心,对她们也耐心,所以很少有小病人怕他,她也不怕他,所以才敢在他明确拒绝她的情况下坚持不懈地死缠烂打,可现在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也说不好是什么不一样,她只是忽然觉得也许现在令人恐惧的周医生才是真的周医生,
他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在她面前站定,冰冷的视线扫过她的脸,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小婷,我想之前有些话我说得不够清楚,我今天就一次性说清楚,首先,我太太没死,而且我们有一个孩子,其次,就算她死了,你也比不上她千万分之一,任何人都比不上她千万分之一,怎么样,我说得够不够清楚,够不够明白?”
女孩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点点头,眼看着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消失在漆黑的走廊中。
三年
“你在哪一站下车?”公交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他怀疑这男的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一路公交车是要往山上走的。
男人本来看着窗外,听到司机的问话,转过头来冲他礼貌地微笑一下,“我在终点站下车。”
这阵子车上没人,司机开完这趟也要下班了,闲来无事又从后视镜里瞄了那男人几眼,四十岁不到,挺精神,高高大大的,腰杆儿挺得笔直,就是乍一看有点怪,再仔细瞧瞧,原来是左眼那块儿有疤,裸露在外的左胳膊也有,看起来有点凶相,但眼神很沉静,穿得也板板正正的,想来这伤肯定是意外导致,唉,也是个可怜人。
而此刻望着窗外沉思的男人并没有意识到素昧平生的司机师傅已经脑补了他悲惨坎坷的一生,又或者他感受到了师傅怜悯的目光,但他根本不在乎。
三十七岁了,将近不惑之年的男人发现值得他在乎的事情简直少得可怜,年少时最怕同学说他是没爹的野种,怕别人嘲笑他家穷,更怕街坊邻居在背后议论他那个常年在上海打工的母亲究竟是靠什么赚钱的,
那时候自尊心就是一切啊,他看着窗外的血色残阳,自嘲地苦笑。
现在回头看看,别说闲言碎语了,就是那些说闲言碎语的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他究竟在乎些什么?
可自尊心强也是种习惯啊,哪怕他长大后比身边所有人都优秀,比他们所有人都爬得高,走得远,他还是放不下自尊心,
这该死的自尊心弄丢了他的爱人,而她才是他应该在乎的人。
他回老家快三年了,这座城市总人口440万,和上海不能比,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无助,时间越长越无助。
“张钰,能不能让霍翎帮帮我,赵小柔怀孕了,我现在找不到她,求你,拜托了。”
从甘孜回来后他第一通电话竟然是打给前妻的,那所希望小学的校长说赵小柔临走前说她要“回去”,她能回的地方除了上海就是老家,他当时偏向于上海,因为那里医疗条件好,生孩子这件事对普通女人而言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何况是身体素质一塌糊涂的赵小柔呢?
但他还是选择让霍翎帮他一把,最起码把范围圈小一点。
张钰让他先别挂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好久,再接起来的时候是霍翎的声音:
“周医生,明天方便吗?一起喝杯咖啡好吗?”
第二天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地点是霍翎选的,黄浦区一家很僻静的咖啡馆,他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年轻母亲带着孩子在这里吃甜品,那男孩大概三四岁吧,吃得满嘴都是奶油,他妈妈嘴里嫌弃他吃相难看,脸上却挂着宠溺的笑容。
她以后也是这样吧?
只是她的身边会不会还有一个男人呢?那男人是她真正的丈夫,和她一起带孩子出来喝饮料吃甜品,度过再平常不过的亲子时光,那场景,他连想一想都觉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