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自毁前途,有几分是为了医生的良心,又有几分是为了那个女人?不知道啊,他也不想再去纠结。
而让他意外的是调令下来的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很轻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他终于结束了他的等待,紧绷了二十几年的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大家起立!鼓掌!欢迎周医生加入咱们奉贤区xx镇xx村街道卫生服务中心大家庭!”
周荣来报到的时候是中午十一点半,整个卫生服务中心只有一层楼,典型的八九十年代建筑风格:泛黄的长方形瓷砖,墙壁拐角处是弧形的,透过老式茶色玻璃可以看到办公室里脏兮兮的蓝色窗帘,呵,他想起小时候打牛痘疫苗时去的乡镇医院,上海还有这种鬼地方呢?
他抱着纸箱子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四个人有两个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个在用手机刷剧吃外卖,剩下那个等在门口热情洋溢迎接他的就是这里的主任了,姓陆,叫陆建华。
“啧,没死透的就给我发出点动静!”陆主任觉得尴尬,拼命冲吃外卖的眼镜男挤眉弄眼,眼镜男迷茫地看看他再看看周荣,屁股先站起来,嘴里的面条还没咬断,啪啪拍了两下手掌以示欢迎。
周荣的办公桌狭窄到几乎只够放一台电脑,身后是墙,隔板对面的办公桌上趴着一个鼾声如雷的大胖子。
他把箱子里的东西一点点理出来,好在他本来就没什么东西,除了一张年轻女人穿着黑白波点连衣裙站在艾菲尔铁塔前的照片,他用白色相框裱起来,和一个戒指盒一起锁在更衣室里,
本来没想带过来,可他把房子卖了,马上要搬家了,他怕搬家公司的人丢三落四,索性带到单位来保险一点。
下午两点,卫生服务中心死气沉沉的氛围被一群女人的尖声尖笑打破,连办公桌上睡觉的两个人都被惊得一个激灵爬起来。
“好啦好啦快起来吧!来活儿啦!”陆主任急行军一样冲进来,“周医生啊,你今天刚来,我带你熟悉一下我们的日常工作!”
周荣被陆建华连拉带扯地带到一个小小的会议室门口,看到一群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妇女坐在台下,台上站了一个很年轻的男医生,白白净净的,穿着白大褂,翘着兰花指,指着黑板上的宣传语,用细柔的声音一字一顿念道: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什么?”
“耍!流!氓!”
台下妇女震天动地地嘶吼完,齐刷刷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周荣,
“哎哎哎!都看着我们周医生干什么?周医生是那耍流氓的人吗?周医生一看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说是不是啊周医生?”
陆建华说完冲周荣谄媚地笑一下,他本想借此机会拉近一下距离,可总觉得周医生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呢……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周荣脸阴沉得都能拧出水来,可这个问题正中陆建华的下怀,
“给妇女做体检也是我们的日常工作之一啊,也要给性知识贫乏的女同志们普及一下必要的生理卫生知识嘛!周医生,要么你也给我们讲两句?”
周荣刚要严词拒绝,可陆建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拉到台上,这么细皮嫩肉的大帅哥,妇女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眼睛放光,
周荣这辈子都没这么无助过,站在台上脑子一片空白,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六个字:“别乱搞,要戴套”,
狭小的会议室瞬间爆发雷鸣般的哄笑声,连屋顶都要被掀翻了,陆建华把这辈子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也憋不住爆笑出声。
混乱的一天终于鸡飞狗跳地结束了,周荣觉得比上一台十小时的手术都累。
下午四点半,陆主任好说歹说才把几个拎着包要冲回家的同事留下来开一个简短的欢迎会,
说是欢迎会,其实是朗读一遍周荣的调令,说明一下这位三甲医院的麻醉科骨干为什么会来他们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卫生所,当一个连手术都没得做的医生。
“这里说明一下啊,周医生呢是来支援咱们所的,所以呢希望大家多配合一下他的工作,也能在生活上多帮助他一下。”
“支援?这不就是流放么?”睡了一下午的大胖子叫刘若愚,这会儿依旧是睡眼惺忪的,眼睛眨巴眨巴地听了半天,如梦初醒般得出了这个结论。
“啧!没话说就闭嘴!问你了吗?”陆建华挥舞着手里的文件狠砸一下刘若愚的头,尴尬地冲周荣笑笑,“别介意啊周医生,他这人就这样,没恶意的。”
“不会,他说的是事实。”周荣面带微笑地承认,这倒让几个摇头晃脑唧唧喳喳的人沉默下来,
“兄弟,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欣赏你。”一直沉默的眼镜男叫钟诚,他小声说着拍拍周荣的肩膀,冲他竖起大拇指。
“好啦,周医生来这里确实是委屈你了,但再过几年还是有希望回去的嘛!今天先到这里吧,早点回去休息。”
周荣简单和新同事们道别,开车回家前看了一眼手机,除了陈琛他们哭天抢地的告别,还有就是链家经纪人发来的几十条微信,这还不算完,他刚点进对话框对面就又发来两套商品房链接,
他皱皱眉,对这种咄咄逼人的营销手段感到厌烦,但转念一想也能理解,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可是房地产市场的消费主力啊。
他随便点开几个看了看,奉贤这边地皮没市区那么紧俏,八九十平的房子反而很少见,大多数都是一百到一百五十平左右的户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