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征夷抬手,比量一下聂昭束在脑后的发,笑得疏朗,“也就半年多,头发长得可真快,都能扎起来了。”
“长发好看么?”
“好看啊,我家丫头咋都好看。”
“嗯,我也觉得。”聂昭得意地笑,对视中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将那句话埋到心里——
她留了这么多年短发,只是因为,眉姐曾经说过,聂征夷从前的爱人便是一头短发。
此刻,夕阳落在她的脸上,睫毛阴影深浓,将她的目光也藏进阴影里,莫可分辨了。她随了苏联人的体貌,皮肤本就白皙,眼下侵染了一泓霞光,更显白得如雪。聂征夷怔怔望着,不觉就开了口,“丫头,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聂昭抬头,似未懂他的说辞,却听他接着问,“不怕么?宋方州应该跟你说过,那药物是致死的,你若不从他,便没命了。”
“说是说了,我没信。”聂昭扬眉说着,翘起二郎腿来,唇角勾起一抹久违的俏皮笑容,“你不知道,眉姐从前偷偷带我去过好几回赌场,我打小儿就喜欢那种孤注一掷的快感。”
“我就说,你跟着她学不着什么好事儿。”
“可这回我赌赢了呀?”
“你怎么就敢赌,宋方州不是汉奸?”
“我赌的,倒并非是他忠肝赤胆。”聂昭顿了一顿,转眸直视聂征夷,语声不疾不徐,却十足坚定,“我只是笃定,他爱我,不舍得真要了我性命。”
那话语从女子口中道出,半分扭捏也没有,唯余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欣喜与烂漫。
可他听来却揪心——
就在三个月前,甚至是在这同一张长椅上,有人气急败坏地将他找来,也如她这般翘着二郎腿道,“这任务谁爱干谁干吧,我干不了了!你那闺女死活不相信我是汉奸,犟得像头驴,你倒是说说计划还怎么开展?”
“不会吧?”
“怎么不会?”
“我看你很像汉奸啊!”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我看要不这样,这戏别指着我一个人演,你找机会跟她见上一面,就说,你已经调查清楚,我确实就是个汉奸!”
“她要是不听呢?她现在一心扑在你身上,我找她说你坏话,她都容易骂我!”
“不可能,你说话她肯定听,她就是不听蒋中正的也不可能不听你的!只要你肯开口,放心吧,她没那么爱我!”
忆及当日话语,聂征夷苦苦一笑——
这两个人,他赌她不爱,她赌他深爱,一场谋局下来,两者竟皆成了赢家。
长叹一声,他拍拍聂昭的肩膀,由衷道,“丫头,你别怪他瞒你。日本人耳目众多,就连赵群漪都是津田良二的人,他真没法儿跟你说实话。他怕你得知了真相,行事便有所避忌,演砸了这场苦肉降曹的戏。最要紧的是,你对他的敌意,也是这场戏里至关重要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