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给夫人送首饰。”孙士梅拿起手里的匣子一比划,眼中跟着升起几分郑重,“夫人不是要随陈长官一同出席停战会议么?听说英美也会来人呢!夫人挺上心的,说是妆扮上无论如何要讲究,绝不能丢了咱们中国人的体面,特意嘱咐我回陈公馆给她找一副耳坠子过来。”
“t什么耳坠子啊这么金贵?”
“红玛瑙的,从前倒没怎么见夫人戴过。”孙士梅说着,低头看一眼徐孟冬的腕表,立即不耐烦道,“哎呀,说了你们男人也不懂的,不跟你说了,夫人还等着我呢,你也赶快发电报去吧!”
“诶等等!”
“又怎——”孙士梅回头,犹未反应过来,已被那人夺去一枚悱恻的吻……
汽车一个颠簸,聂昭从睡梦中醒来,双眼尚未睁开便喃喃地问,“到哪里了?”
“还有段车程,你再睡一会儿吧,快到时我叫醒你。”陈雪堂的声音温柔醇和。
聂昭微微坐直,感觉鼻端萦绕着好闻的香皂香气,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儿与硝石味儿,这才注意到陈雪堂的军装盖在她身上。
她连他是何时为她盖上的也没察觉,想来真是睡得极沉,也极安心。此刻初醒,身上本就是微微发汗的,可她却一动也没有动,并未将他的军服拿开。
仿佛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在身旁似的,她静静拥着他的军服,将目光投向窗外——
出门时天才蒙蒙亮,分明只一合眼的工夫,日头竟就升得那么高了。冬去春来的时节,天空透着罕见的瓦蓝,一江碧水悠悠东流,令人生出一种宁定的错觉来。
就好像,这座城市从未经历战火。
战事一连数月,日军飞机大炮狂轰滥炸,整个上海都被笼罩在硝烟战火当中。这座城市,每一天都在经历覆灭,却也每一天都在迎接重生。她曾亲眼看着一切沦为废墟,而今又亲眼看着人们从废墟中站起。日本人也由此明白,不论耗费多少炮弹与炸药,都无法摧毁这座城市的抵抗意志。
汽车兀自驶着,行过高低错落的建筑,也行过形形色色的人。恍惚间犹如隔世,心下百味杂陈,细究来是何滋味,却已无法言说了……
“你太累了,刚一上车就睡着了。”
陈雪堂悄然开口,将聂昭从沉重的思绪里拉回,语声如往日一般轻淡。
“那你呢,你有没有睡一下?”
“我不累。”
聂昭望向他,见窗外阳光斜斜照着他眼底的温煦,他的神情也是那么云淡风轻的,一时心痛莫名——
分明他才是那个最累的人。
只是,他从不肯将疲倦显露出来,任何时候都有如太岳当前,沉默守护他一片丹心的上海、一心所系的家国,还有她与遥遥身后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