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七日的上海新闻纸,也就是她从上海离开的第二天,硕大的标题如此刺眼:
尘封十二载!
烟土巨商李昆展强奸幼女,被害人身份曝光,竟是南洋商会大千金!
耳际嗡鸣一声,心跳骤停一拍,周遭一切都在瞬间变暗。费了好大力气,聂昭才终于重新寻回视野,一把抓起那报纸,强迫自己读下去——
报纸上白纸黑字,细细麻麻几乎占据了整个版面,详细讲述着当年的一枝一节:
讲那富商是如何来到醉雨话婵听书,如何看中个名叫“灼灼”的混血少女;
讲他如何向老板娘讨请,如何被拒绝;
讲他如何阴谋算计,如何将那少女骗走;
讲那老板娘花费了一日一夜才终将少女寻到,彼时富商早已消失无踪,徒留那一丝不挂的少女,晕厥在血泊当中……
按说,只要没有照片,一切说辞都等同子虚乌有,报社是绝对不会予以刊登的。然而,因这段讲述太过具象,细枝末节通通不惧推敲,讲述者又是上海滩家喻户晓的名伶梁画玉,自然足够引起报社主编的重视。
梁画玉,梁画玉……
当日在涮肉坊见到的那剪倩影又再度浮现脑海,这一瞬间,聂昭几乎就可以笃定,梁画玉就是当年的庞明珠!除了她,再没人了解当年的一切!
隐约间,付姐似乎始终说着什么,聂昭却已无力分辨了。脚下一软,她匆匆去扶书架,有什么东西被她带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原是那只从上海寄来的水晶方匣,里头装着的玉兰花依旧明艳,昔日君子的耳边话亦字字清晰:
沪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聂昭一瞬不瞬地望着碎片飞溅,满地狼藉,纷乱念头也如碎片般涌现,骤然相衔——
“上回在涮肉坊时,你说,你识得位擅唱京剧的女子,我当时没有追问,现在看来,此人应该就是梁画玉了。”
那个冷雨飒飒的夜,她试探着问出这一句,他可是点了头的;
财政司的办公室外,她亦曾清晰听到他的语声,正向电话另一头的人确认:真是醉雨话婵?
还有,新闻报社外,面对她说的那个很像他司机老高的男子,他看也未看,只淡淡地道,“像吗?不像吧。”
……
……
……
好一个宋方州,难怪近来诸多古怪,原来打的是这番主意!天真的是她,竟始终以为他是在顾念她,保护她。可原来,在他想要的权势面前,她也不过就是棋子一颗。
一切都是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