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段少允是先离开那间屋子的。他推开门大步走出去,茫茫夜色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有侍卫跟上来,问了句什么,他也恍若未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在回府的马车上。他抬起右手,忽然察觉出掌心有一股怪异的黏腻之感。凑到烛火下看时,竟是些许几近凝固的血迹。他蹙眉回忆许久,这才隐约记起他用这只手握住过凤筠的手腕。当时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但是他在气头上,并没有过多留意。这血痕如此醒目,显然伤口并不算浅,而且尚未愈合。他闭上眼,额角一阵胀痛。此时此刻,他心里竟有几分怯意,令他不愿去深究今晚的真相。如此闭目凝神许久,马车已在府门前缓缓停下。侍卫们静候多时,竟也不见他们的主子起身下车。正困惑间,只听得他隔着车帘,在里面低声吩咐了几句。几名侍卫一一应“是”,随后便各自散了。段少允在马车内又坐了一会,此时夜色深沉,周围一片寂静,一阵倦意袭卷而来,他却莫名地不想回府。此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被他冷了许久的人的脸…………下人来报,说五王爷来了时,陆睿轩正搂着自己的小情人酣然大睡。“什么?谁?少允?”他惶然坐起身,睡意朦胧地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简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时节,哪怕屋子里烧着炭火,被窝里和被窝外面,那也是冰火两重天。他哆哆嗦嗦地将一层层衣裳穿好,身上的热乎气全散了。依依不舍地离开温柔乡,他推门踏着那层薄薄的初雪,将手缩在袖子里,一步一步走向平日里用来会客、作画、品茗的书房。他推开门时,段少允正坐在他的桌案前,目光低垂,也不知在想什么。见对方如此不请自来,又无比泰然地霸占了独属于他的位置,陆睿轩恍惚中还以为这不是自己家,而自己才是那个客人。“祖宗,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他跺去鞋底的雪沫,一脸睡眠被强行打断的痛苦。段少允没吱声,好像在走神。“你是雪做的,怎么连炭火也不让人点上?”他抱怨了一句,环视了一圈,竟连一个下人也没看到,“这群躲懒的,都死哪去了?”段少允还是没说话。陆睿轩终于察觉出来他今晚不太对劲,于是觑了觑他的脸色,不再多说什么。他自己凑合着把炭火燃上了,又往香炉里撒了点香沫,这时下人才从外面进来——他们一个个的手里都拿着他之前存的、市面上都难得一见的好酒,依次放在了桌上。陆睿轩扫了一眼高低错落的酒坛子,疑惑道:“这是做什么?”一名小厮禀道:“主子,是王爷吩咐,让把您的藏酒都拿出来的。”陆睿轩哑然回头,段少允却依旧没搭理他,而是对着自己的手心看来看去,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他猜不出对方今夜为何如此反常,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正犹豫间,他忽然发现段少允垂在桌下的一边衣袖似是有道裂口,周遭都是暗红的血痕。他心里一惊,面上倒是平静如常。“行了,都先下去吧。”他屏退下人,这才赶上前几步,急道:“少允,你受伤了?这次又是谁的人?你八皇叔的?还是说……”段少允还没来得及回答,陆睿轩又瞄到了他抬起的那只手的手心。“你的手也受伤了?”段少允似是刚回过魂来,终于讷讷地开了口:“不是我的血……”这下陆睿轩更懵了。“罢了罢了……我先给你把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下。”他从柜子里取出伤药和布帛,又回到桌边,正待给对方卷起袖子,却被一手挥开。“皮外伤而已,不妨事……今天晚上我是来找你喝酒的。”段少允低声道。当真稀奇,一个从不嗜酒的人,半夜三更竟跑来找他喝酒。自一个多月前在围场偶遇了昙舒和他长姐,他一时没管住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心,当着段少允的面调侃了那位凤大小姐两句,自那日起段少允就给他摆了一个多月脸色。他大概能料到段少允会生气,但压根没想到这事竟足够他气那么久的。如今这位爷好不容易肯主动找上门要同他喝酒,看意思是要给他递个台阶了,陆睿轩虽说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疑虑显然多过释然。他想了想,还是先劝道:“你这血把袖子都浸湿了,我看倒也没你说的那么轻巧。就算要喝酒,至少也得等伤口长好了再说吧?”见对方又是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他只得无奈地丢开药瓶:“那……你好歹也要把手上的血洗洗吧?脏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喝酒?”段少允却固执地摇了摇头,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手心,继续发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陆睿轩没了脾气。正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书房的窗格被人敲了几下,随后一个一袭黑衣的身影推开窗子翻了进来。陆睿轩差点要从墙上把挂的剑拔出来了……“陆公子,是我,阿岳。”黑衣人抱了抱拳,“没吓到你吧?”原来来人是段少允的暗卫之一。陆睿轩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正待同他说道说道,他却早附到段少允耳边,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完,又是对着陆睿轩一抱拳,回身从窗子翻出去了。似乎自暗卫离去,段少允本就死气沉沉的脸色又蒙上了一层阴翳。陆睿轩瘫坐在椅子上,故作烦恼道:“少允,你下次能不能跟你的暗卫说一声,我家又不是没有门,何必次次都走窗户?你忘了,上次就在这书房内,那伙刺客撕了我未画完的美人图,砸了我一方难得的好砚台,还在我这花梨木的桌子上留下许多刀痕……害得我至今余惊未消……”“就那瓶天青釉的吧。”“什么?”陆睿轩问。“酒坛。”段少允指尖往桌子上点了点。陆睿轩差点露出牙疼的表情——他故意的吧?专门选他最稀罕、最难得的珍品。他甚至怀疑段少允心里根本没过去一个多月前的坎,今晚是专程来找他不痛快的。但是他想了想,自己上次话说得确实过火了点,如今若能让他这位好友出口气,也算这酒物尽其用了。俩人各自斟上酒,对酌了几杯。与其说是对酌,倒不如说是陆睿轩端着尚未喝几口的酒杯,眼看着对方一杯接一杯,把自己的佳酿很快喝见了底。陆睿轩心疼了一阵,后来也想通了。他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为好友开上一坛新的满上。对方一直没开口,他便也默不作声,只是闷头陪他喝。渐渐的,段少允的脑袋垂了下来。自始至终,他那只染血的手都未动过,仿佛那掌心蹭上的不是什么血污,而是某种封印。就在陆睿轩以为他醉倒过去时,他的手心却突然紧握,一拳砸在了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酒盏丁零几声震颤,酒液也泼洒了出来,顿时一片狼藉。陆睿轩见他头依然垂着,整个人自握紧的拳头,到手臂再到肩头,却都轻微地发着抖,猛然意识到,今晚的事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几分。他略一犹豫,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在嘴边兜圈子的问题:“少允……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良久的沉默后,段少允带着几分醉意开了口。“睿轩……我……有事想请教你……”“你说。”“:()死遁!我怀孕后,他选了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