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背影消失,宋麒侧身问于曼颐:“送你回旅舍?”
“不必,”于曼颐立刻与他拉开距离,“我们无产阶级住的地方,你西装革履的,放不下你。”
“我又不进去。”
“总之不欢迎你。”
宋麒到此刻才开始反省,意识到或许是自己那句直白的“我那不行”惹恼了于曼颐。他不道歉,反问道:“那你是很想和我一起住吗?”
哪有他这样问人的?!
于曼颐不接他话,气势汹汹地在电车站站着,等到车一停,立刻跳了上去,又走到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
她侧过头,看见宋麒就站在她所坐的车窗旁,很无辜地仰头看她。他左手掀开一点西服外套在腰上搁着,右手抬起来,用指节敲她车窗,“咚咚咚”。
她才不看他,就像他刚才也没看她。电车“铛”一声驶离了,于曼颐抱着手臂在座位上生闷气,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和以前的朋友重逢的快乐是短暂的,于曼颐很快又为自己的生计发愁起来。她照例去和旅店老板借桌子,然后在一个女寝姐姐送她的写着“秀华纺织厂”的写字本上一笔一笔地划拉:
余钱:16元。
风亭照相馆,背景绘制师:拒。
梦华小报,插画师:拒。
……
新买报纸刊出的招工广告又翻到了最后,她仍是一无所获。于曼颐对着写字本发呆,控制不住地想起方千与她说的:你是不是不会抢?
于曼颐觉得方千言重了,她说话向来耸动。她真正的意思,应当是怪她不善于争取。她说不出自己的好,也不敢在雇主面前更多的介绍自己。
与她的退缩相反的,应当就是姜玉,她能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开起一所学校,其间想必经历了许多锱铢必较。于曼颐又思考片刻,将那本子一合,便从旅舍窄小的门里跑出去了。
今日没有约好的面试,她一定要见到姜玉。
然而人生的路上到处都是拦路虎,于曼颐刚走进姜玉的学校大门,便和上次拒绝她那位老师撞上了。对方打量她一眼,语气很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说了不用陆越亭的人!”
“我要见姜校长。”于曼颐说。
“做不成助教的人那么多,莫非个个都要见姜校长?”那老师语气匪夷所思,“走吧,我还有别的事。”
“他们是画得不好才见不成,”于曼颐掷地有声,“我画得好。我是文凭的问题,不是自己的问题,我要见姜校长!”
“谁说你画得好?”
“你说的!”
“……”
争执正僵着,楼上突然一蹦一跳下来个小姑娘。于曼颐侧头看,发现这孩子样貌很眼熟,但又比她脑海中的人长高了不少。两人对视片刻,于曼颐听见她大喊:“上过报纸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