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羽轻轻踢醒了地上的男人,他迷茫了一瞬,又颤抖起来,呜呜咽咽不知道想说什麽,涕泪横流。她提起剑,轻轻抵在男人脖子上,看向地上颤抖的女人:“他是死是活,全凭你一句话。”
妇人刚想说话,却忽然一滞。她捂住肚子前些日子,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丈夫喝酒回来撒了酒疯,对她拳打脚踢,孩子也没了。身体还没好利索,她又被拉起来去干活,去做饭。
刚刚又绞痛起来,她猛地吸气,一时直不起腰来。谢灵羽正想丢掉手上的东西去扶她,却看见她骤然擡起头,双目通红道:“他死后,我该怎麽办”
谢灵羽道:“跟我去汉中或者留在这里,无论如何,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妇人垂下眼,低低道:“杀了他吧。”
首战告捷,谢灵羽吹落剑上血滴,继续前往下一户人家。这家里的女儿是前两天拉着谢灵羽的手让她赶紧走的小妹。谢灵羽将男人踩在脚下,问了她们同样的问题。几乎不假思索,女儿转身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却被母亲抱住拦下了。
母亲泣声道:“那可是你亲爹,背上一个杀亲爹的罪名,你的前途,你的名声可怎麽办啊!”
女儿含泪看着她,恨声道:“如果不亲手杀了他,十几年来的噩梦,会一直缠着我的!那样我的一辈子才是真的毁了,母亲!”
母亲还落着泪,却默默放手了。女儿提着刀走到父亲面前,父亲看着她,十几年来,往往都是女儿看着他流露出恐惧害怕怨恨的目光,如今,终于反过来了。
女儿狠狠砍了下去,刀有点钝,她也没有什麽杀人的经验,鲜血喷洒了她一身。过了好久好久,父亲终于咽气了。
谢灵羽轻轻擦了擦女孩的脸:“到了汉中,会有人教你怎麽样杀人才不会流这麽多血,去洗个澡吧。”
人太多了,什麽样的回答都有,有人选择了“杀”,也有人不想离开从小扎根的地方,提出能不能打残家里的男人,让他们自生自灭。
当然了,也有被折磨许久已经完全没了自主想法的人,始终坚持让谢灵羽饶了她丈夫一命。谢灵羽不知道怎麽办,只好在男人身上下了毒,轻轻擦掉了年轻妇人脸上的泪水,将生杀的权利,交还给她。告诉她,如果有一天她想明白了,可以直接杀了这个男人。武林盟特制毒药,触发后一息之间置人于死地。
不过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不是她们的错,她们受人蒙蔽,也许还需要很多时间才能拂开她们眼前的迷雾。谢灵羽很乐意这件事,但是她眼下还有要事,还要将其他人送到汉中。
也许有一天,她们自己会想通的。
雨后天晴,谢灵羽身上洒下一层淡淡阳光,被一群官兵围了起来,她看见了层层叠叠人群外,焦急看着她的程谨,笑道:“晚上记得给我留饭。”
谢灵羽回来的很快,在门口遇到了来接应她的牟永与琴娘。
琴娘面色有些苍白,肩膀上包着白色布条,隐隐透出血色。看见她来了,连忙奔过来拉住她的手。谢灵羽摇摇头,安慰她:“我没有事,嫂嫂,你放心。”
牟永也难得有些沉默,拍拍她肩膀:“快回家吧,绣云和小程做好了饭,在等你。”
饭菜很丰盛,但谢灵羽实在没有什麽胃口,她伸手抱了抱绣云和琴娘,告诉她们自己想休息一会,闷头进了自己房间。
过了好一会,琴娘因为伤口疼痛,牟永打算带她回家重新上药包扎,向程谨绣云二人告别。牟永看了看谢灵羽房间紧闭的房门,道:“灵羽要是好一点了,记得来告诉我们。”
程谨点点头。
牟永扶着琴娘回去了。程谨也劝绣云去客房休息,自己则收拾起桌子。
这时,院外却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程谨心想是不是玉塘村那些要前往汉中的女人有什麽事要找谢灵羽,走近了,发现门外是一位高挑的黑衫女郎,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眼上挑,气质天成,不可逼视,背着一把长剑,漫不经心靠在墙壁上。和谢灵羽长得很像,又不太像。
她擡眸,瞧见程谨,似乎有些意外,还是彬彬有礼抱拳道:“在下武林盟谢虞,找谢灵羽谢姑娘。”
她还补充一句:“你是程谨程公子吧,灵儿在信里与我提过。”
谢虞,武林盟少盟主,六扇门稽查密使,谢灵羽口中提到许多次的母亲,江湖中的玉面阎罗,百姓眼中的活菩萨。程谨听过这个名字,以前只知道她是六扇门的人,捉拿了不少混迹江湖的一级逃犯。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见到这位京城大名鼎鼎的人物,是在这种时候,以这种关系。
程谨忙作礼道:“谢伯母,灵羽在屋里休息,我带您去。”
谢虞微微颔首,笑道:“有劳了。”
她轻易就在房间角落找到了把自己藏起来的谢灵羽,谢灵羽擡头,看见是她,失声道:“母亲?”
谢虞笑笑,摸摸谢灵羽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你说你,捅了这麽个大篓子,撂下一句‘家母谢虞’就跑,害我马不停蹄连客栈都不住了,连忙赶到这里。”
惊惶不定的内心,在看见母亲的那一刻,终于重重放了下来。谢灵羽蹭了蹭她的手:“那你是怎麽解决的?”
谢虞却捏了捏她的脸,道:“我先问你,母亲给你的牌子呢?”
谢灵羽有些心虚:“被押在衙门了,说要等你亲自过来……”
谢虞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枚代表武林盟盟主的令牌:“好了,给你赎回来了,可记得要收好,不然我就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