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怀里人忽然轻颤了一下,然后就那么呆呆看着他,眼里又开始流泪。
可梁池哭不出声音,就那么颤着肩膀,眼泪不停地滑下来,俞炀瞪着他不断颤抖的嘴唇,又惊又痛,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来:原野那时候提到过的,重度抑郁症……
他这是发病了吗?
俞炀心痛得要命,整个人完全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恐怕说错了什么又刺激到了他,便小心把人抱紧了,在他流泪的眼角用力亲吻:“怎么了啊?……梁池,乖啊……怎么突然哭了?啊?有话和我说啊,别哭啊……”
可梁池不仅没有不哭,反倒慢慢抬起手,用力抓住俞炀外衣的背后,越抓越紧,然后整颗头埋在他怀里,呜咽着逐渐哭出声来。
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俞炀被他哭傻了,整个脑袋都被他哭懵掉了,除了笨拙地不断说不要哭不要哭之外,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原野告知这个病情之后,还特意去搜索了解了一下抑郁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那时候看着看着就觉着,大概是梁池过去失去了那么多亲人,又被校园暴力得太严重,脑子清醒过来之后,那种痛苦还残留着,所以才会患上这种病。所以俞炀一直也小心绕过那些暴力话题,每天也都是高高兴兴地和他相处,可刚刚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怎么会突然发病呢?
俞炀被他哭得险些也快要哭出来了,衣襟被他的泪水湿透了,整片脖颈和胸膛上全是他的泪珠。他心疼得眼睛都发红起来,不知道那么慌张地安抚了多久,怀里人终于不哭了,也慢慢松开了他,然后像是哭累了又靠躺在椅子上,没多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怎么叫都叫不醒,与其说是昏睡,倒不如说是昏迷了。
俞炀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下意识想联系原野问一下,可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不接,大概是店里太忙顾不上,便转念拨了谢诗宁的号码。好在对面响了没几声就接起来了,俞炀松了口气,赶紧把情况和她说了一下,谢诗宁也吓着了,立刻就回答说:“你先回家,我刚把楠楠接回家,马上就过去。”
俞炀也顾不得别的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发动了车子,又不敢开得太快惊到车里的人,一路上慌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好在谢诗宁没多久就赶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走到卧室看了梁池一眼,心里一疼,又退回到客厅,站在俞炀对面心情复杂地问他:“他怎么突然又发病了?比上次还严重啊……”
俞炀当然更想不明白,只着急确认说:“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他有主治医生吗?或者我现在找找人……”
“这是心病,不是药到病除的,”谢诗宁难受地皱着眉,朝一个柜子走过去,打开翻了翻,“呼……还好上次我劝他的,他听进去了。你先把这些药给他吃一下……他现在吃得进去吗?”
“我试试吧。”
俞炀赶紧把那些药瓶接过来,等谢诗宁按剂量在他掌心倒了一大堆,他瞪着手里一大把的药丸,心疼得气都要喘不顺了。
“吃这么多啊……”
“他是重度的么,没办法……”谢诗宁倒了杯水过来,递给俞炀说,“其实都好久不用吃药了,就是从你……咳,你来见过他之后,加上这次……这才没几个月,都犯三次了……”
俞炀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先拿了水和药进了卧室。谢诗宁跟着过去,眼瞅着梁池目光呆滞地半睁着眼,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昏迷着,眼睛像是哭肿了,都没什么反应。
俞炀费了半天力气给他吃完药,又哄着等他闭上眼睡过去,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站在客厅中央发呆。谢诗宁走到他身边来,欲言又止,俞炀注意到她的神情,便忐忑地问她:“你刚刚说……我来见他之后,他就发病了?”
谢诗宁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好好跟他说清楚:“虽然他不说,但是我和原哥一直觉得,他这个病就是因为……因为你才得的。”
俞炀一惊,心里顿时乱成一团:“怎么会因为我?”
“大一的时候,你刚刚出国那阵子,他比现在还严重……”谢诗宁后怕似的,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他有次在大街上以为看到你了,直直就跑过去,都看不到车,差点就被撞飞了,要不是有个好心人拉了他一把……”
“还有一段时间,他突然就患上了色盲症,他一个画画的人……颜色认不清了,那时候画了很多我也说不上来的东西,我看不懂他的画,但知道那个时候他很崩溃,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什么,但我觉得他快要把自己折磨死了……”
像是回忆到了什么痛苦的画面,谢诗宁逐渐说得焦躁起来。
“最初那几年,就是大学那几年吧……他吃不下东西,又睡不着觉,特别特别瘦,原哥为了让他能吃进去一点,还研究过好多菜谱,他后来是看我们太操心了,慢慢就从那种绝望的情绪里走出来了,那也是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的……”
“那时候我和原哥特别怕他自杀,知道他是重度之后就更害怕了,可梁池好像看出来我们害怕了,有一次还很认真地叫我们过去,和我们说不要担心,他说……他不会自杀的。”
“他说他没资格自杀……所有人都让他好好活着,他爸妈,他奶奶,我和原哥,还有……还有你,都要他好好活着,他说他很努力了,只是没办法做到‘好好’地活,只能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