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锦上添花,他蒋小福不是前程似锦的锦,只是无足轻重的花。“他这是吊着我呢。”蒋小福心痛地想。严鹤见他总不说话,也有点不舒服了:“你不要孩子气。”蒋小福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讲讲,你是什么打算?”“说实话,这卖猪仔,和卖鸦片烟一样,不是什么良善的买卖,这种生意做不长久,又伤天理,能不做就不做。我是想着借这次的机会,看看这些做不同生意的船商,人手需要多少,船只规模可有不同,银钱周转如何计划……”“好。”蒋小福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都想好了,我还有什么意见。我不愿意,你要走,就赶紧走吧!”严鹤皱眉道:“何必说这样的话。”蒋小福答道:“现在你知道了,我不仅孩子气,还心窄嘴臭。”他说到这里,哽咽一声,几乎说不下去,但最终还是冷静地重复道:“你走吧。”严鹤看了他半晌,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严鹤一时倒也走不出春景堂,不过又搬回楼下,住在原先的屋子里了。周麻子旁观这两人,不知为了什么闹出这一场来,又见严鹤竟要搬回楼下,他心里嘀嘀咕咕的,也不好追问,手上倒是利索地给他收拾出房间。夜里,严鹤躺在床上,外面雨声沥沥,平添烦闷,他睁着眼熬了半夜也没睡着。他自认足够耐心讲理,没想到越哄越糟,也有点心寒。周麻子安顿好严鹤,回到楼上去看蒋小福,见他神情恹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追问了几句,蒋小福又不肯说。周麻子对严鹤向来不大喜欢,虽然这些日子眼见他如何待蒋小福,心里也挑不出错处,甚至知道感激,不过偶尔还是觉着碍眼。可见这种情绪,其实是不大讲道理的。他默默地等着严鹤搬走,可对方住在楼下,好像住在自己家似的,一整日也不去理蒋小福了,照常吃喝,看上去十分自如。“邪了门儿了。”楼上,周麻子对蒋小福嚼舌根:“这是赖在咱们家了。”蒋小福好像着了凉,不严重,但整日昏沉,只好在屋里静养。卧佛似的躺在榻上,他望着窗外出神。雨下了一夜,今早停了,渐渐透出晴日的气息,外面碧空如洗,空气里都带着湿润的泥土味儿,让他稍微振作了些——昨夜他辗转难眠,夜不能寐,现在是身心一致地难受着。听了周麻子的话,他恹恹地翻一翻眼皮:“他没走?”周麻子一撇嘴:“没走啊!”然而蒋小福也不为周麻子主持公道,只敷衍了一句:“随他吧,我不管。”他这厢是个放任的态度,周麻子也无法,伺候他吃了点东西,又想起来另一件事:“那个广修,来过一趟,我打发他走了。”“嗯?”“说是有什么人,想通过他的路子,暂借一笔银子花。”周麻子是知道蒋小福与广修那点来往的,这时就比划了一个手势,睁大眼强调:“这个数目!”“六百?”“六千!”蒋小福眨了眨眼:“我哪有这么多银子给他。”“他说,不是一定要这个数目,有多少算多少,他向别处再凑一凑。我没说死,让他改日再来。”周麻子传话完毕,有点担忧:“不是我说啊,他要真是拿着银子跑了,那,咱可追不回来啊。”蒋小福现在满心愁苦,本就对这件事兴致缺缺,便也点头道:“是,我现在懒得理他。他再来,你也打发他走吧。”周麻子见蒋小福连银子也不想赚了,倒是放下心来。周麻子离开,蒋小福在窗边发了半天呆,轻声叹了口气,回过头,就小小地吓了一跳——严鹤一声不响地倚靠在门口,怀抱双臂,像看一个麻烦似的,正看着他呢。蒋小福与他对视:“你还来做什么?”“我不能来?”蒋小福张了张嘴,没有回答。他一度很愿意同严鹤说些废话,两个人待在屋里,常常是各忙各的,但嘴里说些闲话,就能让平凡的生活增色。可现在他觉得很疲惫,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严鹤又道:“你要气多久?”蒋小福的语气很平静:“我不生气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严鹤终于发现蒋小福这回是哄不好了。这让他感到了焦躁:“不就是出趟远门吗?谁家做生意不是这样?”说到这里,他语气一沉:“你发脾气也要有个限度。”蒋小福察觉出他的怒意,心里感到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解脱:“是。我不能,也没想拦着你。”“阴晴不定,口是心非。”严鹤脸色有些难看,他平日总是温和含笑,如今面无表情,就显得格外冷淡:“你待别人也是这样?”